資治通鑒·唐紀(jì)·唐紀(jì)二十五

　　起著雍涒灘，盡上章閹茂七月，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下

　　◎　景龍二年戊申，公元七零八年

　　春，二月，庚寅，宮有言皇后衣笥裙上有五色云起，上令圖以示百官。韋巨源請布之天下；從之，乃赦天下。
　　迦葉志忠奏：“昔神堯皇帝未受命，天下歌《桃李子》；文武皇帝未受命，天下歌《秦王破陣樂》；天皇大帝未受命，天下歌《堂堂》；則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娬媚娘》；應(yīng)天皇帝未受命，天下歌《英王石州》。順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桑條韋》，蓋天意以為順天皇后宜為國母，主蠶桑之事。謹(jǐn)上《桑韋歌》十二篇，請編之樂府，皇后祀先蠶則奏之?！碧Ｇ溧崘钟忠曛Ｉ蠍?，皆受厚賞。
　　右補(bǔ)闕趙延禧上言：“周、唐一統(tǒng)，符命同歸，故高宗封陛下為周王；則天時，唐同泰獻(xiàn)《洛水圖》?？鬃釉唬骸浠蚶^周者，雖百代可知也。’陛下繼則天，子孫當(dāng)百代王天下?！鄙蠍?，擢延禧為諫議大夫。
　　丁亥，蕭至忠上疏，以為：“恩幸者止可富之金帛，食之梁肉，不可以公器為私用。今列位已廣，冗員倍之，干求未厭，日月增數(shù)。陛下降不貲之澤，近戚有無涯之請，賣官利己，鬻法徇私。臺寺之內(nèi)，硃紫盈滿，忽事則不存職務(wù)，恃勢則公違憲章，徒忝官曹，無益時政。”上雖嘉其意，竟不能用。
　　三月，丙辰，朔方道大總管張仁愿筑三受降城于河上。
　　初，朔方軍與突厥以河為境，河北有拂云祠，突厥將入寇，必先詣祠祈禱，牧馬料兵而后度河。時默啜悉眾西擊突騎施，仁愿請乘虛奪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首尾相應(yīng)，以絕其南寇之路。太子少師唐休璟以為：“兩漢以來皆北阻大河，今筑城寇境，恐勞人費(fèi)功，終為虜有?！比试腹陶埐灰?，上竟從之。
　　仁愿表留歲滿鎮(zhèn)兵以助其功，咸陽兵二百馀人逃歸，仁愿悉擒之，斬于城下，軍中股栗，六旬而成。以拂云祠為中城，距東西兩城各四百馀里，皆據(jù)津要，拓地三百馀里。于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以左玉鈐衛(wèi)將軍論弓仁為朔方軍前鋒游弈使，戍諾真水為邏衛(wèi)。自是突厥不敢度山畋牧，朔方無復(fù)寇掠，減鎮(zhèn)兵數(shù)萬人。
　　仁愿建三城，不置壅門及備守之具?；騿栔试冈唬骸氨F進(jìn)取，不利退守?？苤链耍?dāng)并力出戰(zhàn)，回首望城者，猶應(yīng)斬之，安用守備，生其退恧之心也！”其后常元楷為朔方軍總管，始筑壅門。人以是重仁愿而輕元楷。
　　夏，四月，癸未，置修文館大學(xué)士四員，直學(xué)士八員，學(xué)士十二員，選公卿以下善為文者李嶠等為之。每游幸禁苑，或宗戚宴集，學(xué)士無不畢從，賦詩屬和，使上官昭容第其甲乙，優(yōu)者賜金帛；同預(yù)宴者，惟中書、門下及長參王公、親貴數(shù)人而已，至大宴，方召八座、九列、諸司五品以上預(yù)焉。于是天下靡然，爭以文華相尚，儒學(xué)中讜之士莫得進(jìn)矣。
　　秋，七月，癸巳，以左屯衛(wèi)大將軍、朔方道大總管張仁愿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午，清源尉呂元泰上疏，以為：“邊境未寧，鎮(zhèn)戍不息，士卒困苦，轉(zhuǎn)輸疲弊，而營建佛寺，月廣歲滋，勞人費(fèi)財，無有窮極。昔黃帝、堯、舜、禹、湯、文、武惟以儉約仁義立德垂名，晉、宋以降，塔廟競起，而喪亂相繼，由其好尚失所，奢靡相高，人不堪命故也。伏愿回營造之資，充疆場之費(fèi)，使烽燧永息，群生富庶，則如來慈悲之施，平等之心，孰過于此？”疏奏，不省。
　　安樂、長寧公主及皇后妹成國夫人、上官婕妤、婕妤母沛國夫人鄭氏、尚宮柴氏、賀婁氏、女巫第五英兒、隴西夫人趙氏，皆依勢用事，請謁受賕，雖屠沽臧獲，用錢三十萬，則別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書，時人謂之“斜封官”；錢三萬則度為僧尼。其員外、同正、試、攝、檢校、判、知官凡數(shù)千人。西京、東都各置兩吏部侍郎，為四銓，選者歲數(shù)萬人。
　　上官婕妤及后宮多立外第，出入無節(jié)，朝士往往從之游處，以求進(jìn)達(dá)。安樂公主尤驕橫，宰相以下多出其門。與長樂公主競起第舍，以侈麗相高，擬于宮掖，而精巧過之。安樂公主請昆明池，上以百姓蒲魚所資，不許。公主不悅，乃更奪民田作定昆池，延袤數(shù)里，累石象華山，引水象天津，欲以勝昆明，故名定昆。安樂有織成裙，直錢一億，花卉鳥獸，皆如粟粒，正視旁視，日中影中，各為一色。上好擊毯，由是風(fēng)俗相尚，駙馬武崇訓(xùn)、楊慎交灑油以筑毯場。慎交，恭仁曾孫也。
　　上及皇后、公主多營佛寺。左拾遺京兆辛替否上疏諫，略曰：“臣聞古之建官，員不必備，士有完行，家有廉節(jié)，朝廷有馀俸，百姓有馀食。伏惟陛下百倍行賞，十倍增官，金銀不供其印，束帛不充于錫，遂使富商豪賈，居盡纓冕之流；鬻伎行巫，或涉膏腴之地?！庇衷唬骸肮鳎菹轮異叟?，然而用不合于古義，行不根于人心，將恐變愛成憎，翻福為禍。何者？竭人之力，費(fèi)人之財，奪人之家；愛數(shù)子而取三怨，使邊疆之士不盡力，朝廷之士不盡忠，人之散矣，獨持所愛，何所恃乎！君以人為本，本固則邦寧，邦寧則陛下之夫婦母子長相保也。”又曰：“若以造寺必為理體，養(yǎng)人不足經(jīng)邦，則殷、周已往皆暗亂，漢、魏已降皆圣明，殷、周已往為不長，漢、魏已降為不短矣。陛下緩其所急，急其所緩，親未來而疏見在，失真實而冀虛無，重俗人之為，輕天子之業(yè)，雖以陰陽為炭，萬物以銅，役不食之人，使不衣之士，猶尚不給，況資于天生地養(yǎng)，風(fēng)動雨潤，而后得之乎！一旦風(fēng)塵再擾，霜雹薦臻，沙彌不可操干戈，寺塔不足攘饑饉，臣竊惜之?！笔枳啵皇?。
　　時斜封官皆不由兩省而授，兩省莫敢執(zhí)奏，即宣示所司。吏部員外郎李朝隱前后執(zhí)破一千四百馀人，怨謗紛然，朝隱一無所顧。
　　冬，十月，己酉，修文館直學(xué)士、直居舍人武平一上表請抑損外戚權(quán)寵；不敢斥言韋氏，但請抑損己家。上優(yōu)制不許。平一名甄，以字行，載德之子也。
　　十一月，庚申，突騎施酋長娑葛自立為可汗，殺唐使者御史中丞馮嘉賓，遣其弟遮努等帥眾犯塞。
　　初，娑葛既代烏質(zhì)勒統(tǒng)眾，父時故將闕啜忠節(jié)不服，數(shù)相攻擊。忠節(jié)眾弱不能支，金山道行軍總管郭元振奏追忠節(jié)入朝宿衛(wèi)。忠節(jié)行至播仙城，經(jīng)略使、右威衛(wèi)將軍周以悌說之曰：“國家不愛高官顯爵以待君者，以君有部落之眾故也。今脫身入朝，一老胡耳。豈惟不保寵祿，死生亦制于人手。方今宰相宗楚客、紀(jì)處訥用事，不若厚賂二公，請留不行，發(fā)安西兵及引吐蕃以擊娑葛，求阿史那獻(xiàn)為可汗以招十姓，使郭虔瓘發(fā)拔汗那兵以自助；既不失部落，又得報仇，比于入朝，豈可同日語哉！”郭虔瓘者，歷城人，時為西邊將。忠節(jié)然其言，遣間使賂楚客、處訥，請如以悌之策。
　　元振聞其謀，上疏，以為：“往歲吐蕃所以犯邊，正為求十姓、四鎮(zhèn)之地不獲故耳。比者息兵請和，非能慕悅中國之禮義也，直以國多內(nèi)難，人畜疫癘，恐中國乘其弊，故且屈志求自昵。使其國小安，豈能忘取十姓、四鎮(zhèn)之地哉！今忠節(jié)不論國家大計，直欲為吐蕃鄉(xiāng)導(dǎo)，恐四鎮(zhèn)危機(jī)，將從此始。頃緣默啜憑陵，所應(yīng)者多，兼四鎮(zhèn)兵疲弊，勢未能為忠節(jié)經(jīng)略，非憐突騎施也。忠節(jié)不體國家中外之意而更求吐蕃；吐蕃得志，則忠節(jié)在其掌握，豈得復(fù)事唐也！往年吐蕃無恩于中國，猶欲求十姓、四鎮(zhèn)之地；今若破娑葛有功，請分于闐、疏勒，不知以何理抑之！又，其所部諸蠻及婆羅門等方不服，若借唐兵助討之，亦不知以何詞拒之！是以古之智者皆不愿受夷狄之惠，蓋豫憂其求請無厭、終為后患故也。又，彼請阿史那獻(xiàn)者，豈非以獻(xiàn)為可汗子孫，欲依之以招懷十姓乎？按獻(xiàn)父元慶，叔父仆羅，兄俀子及斛瑟羅、懷道等，皆可汗子孫也。往者唐及吐蕃遍曾立之以為可汗，欲以招撫十姓，皆不能致，尋自破滅。何則？此屬非有過人之才，恩威不足以動眾，雖復(fù)可汗舊種，眾心終不親附，況獻(xiàn)又疏遠(yuǎn)于其父兄乎？若使忠節(jié)兵力自能誘脅十姓，則不必求立可汗子孫也。又，欲令郭虔瓘入拔汗都，發(fā)其兵。虔瓘前此已嘗與忠書擅入拔汗那發(fā)兵，不能得其片甲匹馬，而拔汗那不勝侵?jǐn)_，常引此番，奉俀子，還侵四鎮(zhèn)。時拔汗那四旁無強(qiáng)寇為援，虔瓘等恣為侵掠，如獨行無人之境，猶引俀子為患。今北有娑葛，急則與之并力，內(nèi)則諸胡堅壁拒守，外則突厥伺隙邀遮。臣料虔瓘等此行，必不能如往年之得志；內(nèi)外受敵，自陷危亡，徒與虜結(jié)隙，令四鎮(zhèn)不安。以臣愚揣之，實為非計?！?br />　　楚客等不從，建議：“遣馮嘉賓持節(jié)安撫忠節(jié)，侍御史呂守素處置四鎮(zhèn)，以將軍牛師獎為安西副都護(hù)，發(fā)甘、涼以西兵，兼征吐蕃，以討娑葛?！辨陡鹎彩规杜D獻(xiàn)馬在京師，聞其謀，馳還報娑葛。于是娑葛發(fā)五千騎出安西，五千騎出撥換，五千騎出焉耆，五千騎出疏勒，入寇。元振在疏勒，柵于河口，不敢出。忠節(jié)逆嘉賓于計舒河口，娑葛遣兵襲入，生擒忠節(jié)，殺嘉賓，擒呂守素于僻城，縛于驛柱，C061而殺之。
　　上以安樂公主將適左衛(wèi)中郎將武延秀，遣使召太子賓客武攸緒于嵩山。攸緒將至，上敕禮官于兩儀殿設(shè)別位，欲行問道之禮，聽以山服葛巾入見，不名不拜。仗入，通事舍人引攸緒就位；攸緒趨立辭見班中，再拜如常儀。上愕然，竟不成所擬之禮。上屢延之內(nèi)殿，頻煩寵錫，皆謝不受；親貴謁侯，寒溫之外，不交一言。
　　初，武崇訓(xùn)之尚公主也，延秀數(shù)得侍宴。延秀美姿儀，善歌舞，公主悅之。及崇訓(xùn)死，遂以延秀尚焉。
　　己卯，成禮，假皇后仗，分禁兵以盛其儀衛(wèi)，命安國相王障車。庚辰，赦天下。以延秀為太常卿，兼右衛(wèi)將軍。辛巳，宴群臣于兩儀殿，命公主出拜公卿，公卿皆伏地稽首。
　　癸未，牛師獎與突騎施娑葛戰(zhàn)于火燒城，師獎兵敗沒。娑葛遂陷安西，斷四鎮(zhèn)路，遣使上表，求宗楚客頭。楚客又奏以周以悌代郭元振統(tǒng)眾，征元振入朝；以阿史那獻(xiàn)為十姓可汗，置軍焉耆以討娑葛。
　　娑葛遺元振書，稱：“我與唐初無惡，但仇闕啜。宗尚書受闕啜金，欲枉破奴部落，馮中丞、牛都護(hù)相繼而來，奴豈得坐而待死！又聞史獻(xiàn)欲來，徒擾軍師，恐未有寧日。乞大使商量處置。”元振奏娑葛書。楚客怒，奏言元振有異圖，召，將罪之。元振使其子鴻間道具奏其狀，乞留定西土，不敢歸。周以悌竟坐流白州，復(fù)以元振代以悌，赦娑葛罪，冊為十四姓可汗。
　　以婕妤上官氏為昭容。
　　十二月，御史中丞姚廷筠奏稱：“比見諸司不遵律令格式，事無大小皆悉聞奏。臣聞為君者任臣，為臣者奉法。萬機(jī)叢委，不可遍覽，豈有修一水竇，伐一枯木，皆取斷宸衷！自今若軍國大事及條式無文者，聽奏取進(jìn)止，自馀各準(zhǔn)法處分。其有故生疑滯，致有稽失，望令御史糾彈。”從之。
　　丁巳晦，敕中書、門下與學(xué)士、諸王、駙馬入閣守歲，設(shè)庭燎，置酒，奏樂。酒酣，上謂御史大夫竇從一曰：“聞卿久無伉儷，朕每憂之。今夕歲除，為卿成禮?！睆囊坏ㄎò葜x。俄而內(nèi)侍引燭籠、步障、金縷羅扇自西廊而上，扇后有人衣禮衣，花釵，令與從一對坐。上命從一誦《卻扇詩》數(shù)首。扇卻，去花易服而出，徐視之，乃皇后老乳母王氏，本蠻婢也。上與侍臣大笑。詔封莒國夫人，嫁為從一妻。俗謂乳母之婿曰：“阿沖”，從一每謁見及進(jìn)表狀，自稱“翊圣皇后阿沖”，時人謂之：“國沖”，從一欣然有自負(fù)之色。

　　◎　景龍三年己酉，公元七零九年

　　春，正月，丁卯，制廣東都圣善寺，居民失業(yè)者數(shù)十家。
　　長寧、安樂諸公主多縱僮奴掠百姓子女為奴婢，侍御史袁從之收系獄，治之。公主訴于上，上手制釋之。從之奏稱：“陛下縱奴掠良人，何以理天下！”上竟釋之。
　　二月，己丑，上幸玄武門，與近臣觀宮女拔河。又命宮女為市肆，公卿為商旅，與之交易，因為忿爭，言辭褻慢，上與后臨觀為樂。丙申，監(jiān)察御史崔琬對仗彈宗楚客、紀(jì)處訥潛通戎狄，受其貨賂，致生邊患。故事，大臣被彈，俯僂趨出，立于朝堂待罪。至是，楚客更憤怒作色，自陳忠鯁，為琬所誣。上竟不窮問，命琬與楚客結(jié)為兄弟以和解之，時人謂之“和事天子”。
　　壬寅，以韋巨源為左仆射，楊再思為右仆射，并同中書門下三品。
　　上數(shù)與近臣學(xué)士宴集，令各效伎藝以為樂。工部尚書張錫舞《談容娘》，將作大匠宗晉卿舞《渾脫》，左衛(wèi)將軍張洽舞《黃麞》，左金吾將軍杜元談?wù)b《婆羅門咒》，中書舍人盧藏用效道士上章。國子司業(yè)河?xùn)|郭山惲獨曰：“臣無所解，請歌古詩?！鄙显S之。山惲乃歌《鹿鳴》、《蟋蟀》。明日，上賜山惲敕，嘉美其意，賜時服一襲。
　　上又嘗宴侍臣，使各為《回波辭》。眾皆為諂語，或自求榮祿。諫議大夫李景伯曰：“回波爾時酒卮。微臣職在箴規(guī)。侍宴既過三爵，喧嘩竊恐非儀?！鄙喜粣?。蕭至忠曰：“此真諫官也?！?br />　　三月，戊午，以宗楚客為中書令，蕭至忠為侍中，大府卿韋嗣立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崔湜、趙彥昭并同平章事。崔湜通于上官昭容，故昭容引以為相。彥昭，張掖人也。
　　時政出多門，濫官充溢，人以為三無坐處，謂宰相、御史及員外官也。韋嗣立上疏，以為：“比者造寺極多，務(wù)取崇麗，大則用錢百數(shù)十萬，小則三五萬，無慮所費(fèi)千萬以上，人力勞弊，怨嗟盈路。佛之為數(shù)，要在降伏身心，豈雕畫土木，相夸壯麗！萬一水旱為災(zāi)，戎狄構(gòu)患，雖龍象如云，將何救哉！又，食封之家，其數(shù)甚眾，昨問戶部，云用六十馀萬丁；一丁絹兩匹，凡百二十馀萬匹。臣頃在太府，每歲庸絹，多不過百萬，少則六七十萬匹，比之封家，所入殊少。夫有佐命之勛，始可分茅胙土。國初，功臣食封者不過三二十家，今以恩澤食封者乃逾百數(shù)；國家租賦，太半私門，私門有馀，徒益奢侈，公家不足，坐致憂危，制國之方，豈謂為得！封戶之物，諸家自征，僮仆依勢，陵轢州縣，多索裹頭，轉(zhuǎn)行貿(mào)易，煩擾驅(qū)迫，不勝其苦。不若悉計丁輸之太府，使封家于左藏受之，于事為愈。又，員外置官，數(shù)倍正闕，曹署典吏，困于祗承，府庫倉儲，竭于資奉。又，刺史、縣令，近年以來，不存簡擇，京官有犯及聲望下者方遣刺州，吏部選人，衰耄無手筆者方補(bǔ)縣令。以此理人，何由率化！望自今應(yīng)除三省、兩臺及五品以上清望官，皆先于刺史、縣令中選用，則天下理矣?！鄙细ヂ?。
　　戊寅，以禮部尚書韋溫為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常卿鄭愔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溫，皇后之兄也。
　　太常博士唐紹以武氏昊陵、順陵置守戶五百，與昭陵數(shù)同，梁宣王、魯忠王墓守戶多于親王五倍，韋氏褒德廟衛(wèi)兵多于太廟，上疏請量裁減；不聽。紹，臨之孫也。
　　中書侍郎兼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吏部侍郎同平章事鄭愔俱掌銓衡，傾附勢要，贓賄狼藉，數(shù)外留人，授擬不中，逆用三年闕，選法大壞。湜父挹為司業(yè)，受選人錢，湜不之知，長名放之。其人訴曰：“公所親受某賂，奈何不與官？”湜怒曰：“所親為誰，當(dāng)擒取杖殺之！”其人曰：“公勿杖殺，將使公遭憂?！睖洿髴M。侍御史勒恒與監(jiān)察御史李尚隱對仗彈之，上下湜等獄，命監(jiān)察御史裴漼按之。安樂公主諷漼寬其獄，漼復(fù)對仗彈之。夏，五月，丙寅，愔免死，流吉州，湜貶江州司馬。上官昭容密與安樂公主、武延秀曲為申理，明日，以湜為襄州刺史，愔為江州司馬。
　　六月，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楊再思薨。
　　秋，七月，突騎施娑葛遣使請降；庚辰，拜欽化可汗，賜名守忠。
　　八月，己酉，以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安石為侍中，蕭至忠為中書令。
　　至忠女適皇后舅子崔無諳，成昏日，上主蕭氏，后主崔氏，時人謂之“天子嫁女，皇后娶婦”。
　　上將祀南郊，丁酉，國子祭酒祝欽明、國子司業(yè)郭山惲建言：“古者大祭祀，后裸獻(xiàn)以瑤爵。皇后當(dāng)助祭天地?！碧２┦刻平B、蔣欽緒駁之，以為：“鄭玄注《周禮·內(nèi)司服》，惟有助祭先王先公，無助祭天地之文。皇后不當(dāng)助祭南郊。”國子司業(yè)鹽官褚無量議。以為：“祭天惟以始祖為主，不配以祖妣，故皇后不應(yīng)預(yù)祭?！表f巨源定儀注，請依欽明議。上從之，以皇后為亞獻(xiàn)，仍以宰相女為齋娘，助執(zhí)豆籩。欽明又欲以安樂公主為終獻(xiàn)，紹、欽緒固爭，乃止；以巨源攝太尉為終獻(xiàn)。欽緒，膠水人也。
　　己巳，上幸定昆池，命從官賦詩。黃門侍郎李日知詩曰：“所愿暫思居者逸，勿使時稱作者勞?！奔邦Ｗ诩次?，謂日知曰：“當(dāng)是時，朕亦不敢言之。”
　　九月，戊辰，以蘇瑰為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
　　太平、安樂公主各樹朋黨，更相譖毀，上患之。冬，十一月，癸亥，上謂修文館直學(xué)士武平一曰：“比聞內(nèi)外親貴多不輯睦，以何法和之？”平一以為：“此由讒諂之人陰為離間，宜深加誨諭，斥逐奸險。若猶未已，伏愿舍近圖遠(yuǎn)，抑慈存嚴(yán)，示以知禁，無令積惡?！鄙腺n平一帛，而不能用其言。
　　上召前修文館學(xué)士崔湜、鄭愔入陪大禮。乙丑，上祀南郊，赦天下，并十惡咸赦除之；流人并放還；齋娘有婿者，皆改官。
　　甲戌，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豆盧欽望薨。
　　乙亥，吐蕃贊普遣其大臣尚贊咄等千馀人逆金城公主。河南道巡察使、監(jiān)察御史宋務(wù)光，以“于時食實封者凡一百四十馀家，應(yīng)出封戶者凡五十四州，皆割上腴之田，或一封分食數(shù)州；而太平、安樂公主又取高資多丁者，刻剝過苦，應(yīng)充封戶者甚于征役；滑州地出綾縑，人多趨射，尤受其弊，人多流亡；請稍分封戶散配馀州。又，征封使者煩擾公私，請附租庸，每年送納?！鄙细ヂ?。
　　時流人皆放還，均州刺史譙王重福獨不得歸，乃上表自陳曰：“陛下焚柴展禮，郊祀上玄，蒼生并得赦除，赤子偏加擯棄，皇天平分之道，固若此乎！天下之人聞?wù)邽槌剂魈?。況陛下慈念，豈不愍臣棲遑！”表奏，不報。
　　前右仆射致仕唐休璟，年八十馀，進(jìn)取彌銳，娶賀婁尚宮養(yǎng)女為其子婦。十二月，壬辰，以休璟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午，上幸驪山溫湯；庚子，幸韋嗣立莊舍。以嗣立與周高士韋夐同族，賜爵逍遙公。嗣立，皇后之疏屬也。由是顧賞尤重。乙巳，還宮。
　　是歲，關(guān)中饑，米斗百錢。運(yùn)山東、江、淮谷輸京師，牛死什八九。群臣多請車駕復(fù)幸東都，韋后家本杜陵，不樂東遷，乃使巫覡彭君卿等說上云：“今歲不利東行?！焙髲?fù)有言者，上怒曰：“豈有逐糧天子邪！”乃止。

睿宗玄真大圣大興孝皇帝上

　　◎　景云元年庚戌，公元七一零年

　　春，正月，丙寅夜，中宗與韋后微行觀燈于市里，又縱宮女?dāng)?shù)千人出游，多不歸者。
　　上命紀(jì)處訥送金城公主適吐蕃，處訥辭；又命趙彥昭，彥昭亦辭。丁丑，命左驍衛(wèi)大將軍楊矩送之。己卯，上自送公主至始平；二月，癸未，還宮。公主至吐蕃，贊普為之別筑城以居之。
　　庚戌，上御梨園毯場，命文武三品以上拋毯及分朋拔河。韋巨源、唐休璟衰老，隨絙踣地，久之不能興；上及皇后、妃、主臨觀，大笑。
　　夏，四月，丙戌，上游芳林園，命公卿馬上摘櫻桃。
　　初，則天之世，長安城東隅民王純家井溢，浸成大池數(shù)十頃，號隆慶池。相王子五王列第于其北，望氣者言：“常郁郁有帝王氣，比日尤甚?！币椅?，上幸隆慶池，結(jié)彩為樓，宴侍臣，泛舟戲象以厭之。
　　定州人郎岌上言：“韋后、宗楚客將為逆亂?！表f后白上，杖殺之。
　　五月，丁卯，許州司兵參軍偃師燕欽融復(fù)上言：“皇后淫亂，干預(yù)國政，宗族強(qiáng)盛；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圖危宗社?！鄙险贇J融面詰之。欽融頓首抗言，神色不撓；上默然。宗楚客矯制令飛騎撲殺之，投于殿庭石上，折頸而死，楚客大呼稱快。上雖不窮問，意頗怏怏不悅；由是韋后及其黨始憂懼。
　　己卯，上宴近臣，國子祭酒祝欽明自請作《八風(fēng)舞》，搖頭轉(zhuǎn)目，備諸丑態(tài)；上笑。欽明素以儒學(xué)著名，吏部侍郎盧藏用私謂諸學(xué)士曰：“祝公《五經(jīng)》，掃地盡矣！”
　　散騎常侍馬秦客以醫(yī)術(shù)，光祿少卿楊均以善烹調(diào)，皆出入宮掖，得幸于韋后，恐事泄被誅；安樂公主欲韋后臨朝，自為皇太女；乃相與合謀，于餅餤中進(jìn)毒。六月，壬午，中宗崩于神龍殿。
　　韋后秘不發(fā)喪，自總庶政。癸未，召諸宰相入禁中，征諸府兵五萬人屯京城，使駙馬都尉韋捷、韋灌、衛(wèi)尉卿韋璿、左千牛中郎將韋璿、長安令韋播、郎將高嵩等分領(lǐng)之。璿，溫之族弟；播，從子；嵩；其甥也。中書舍人韋元徼巡六街。又命左監(jiān)門大將軍兼內(nèi)侍薛思簡等，將兵五百人馳驛戍均州，以備譙王重福。以刑部尚書裴談、工部尚書張錫并同中書門下三品，仍充東都留守。吏部尚書張嘉福、中書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并同平章事。羲，長倩之子也。
　　太平公主與上官昭容謀草遺制，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皇后知政事，相王旦參謀政事。宗楚客密謂韋溫曰：“相王輔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問，聽朝之際，何以為禮？”遂帥諸宰相表請皇后臨朝，罷相王政事。蘇瑰曰：“遺詔豈可改邪！”溫、楚客怒，瑰懼而從之，乃以相王為太子太師。
　　甲申，梓宮遷御太極殿，集百官，發(fā)喪，皇后臨朝攝政，赦天下，改元唐隆。進(jìn)相王旦為太尉，雍王守禮為幽王，壽春王成器為宋王，以從人望。命韋溫總知內(nèi)外守捉兵馬事。
　　丁亥，殤帝即位，時年十六。尊皇后為皇太后；立妃陸氏為皇后。
　　壬辰，命紀(jì)處訥持節(jié)巡撫關(guān)內(nèi)道，岑羲河南道，張嘉福河北道。
　　宗楚客與太常卿武延秀、司農(nóng)卿趙履溫、國子祭酒葉靜能及諸韋共勸韋后遵武后故事，南北衛(wèi)軍、臺閣要司皆以韋氏子弟領(lǐng)之，廣聚黨眾，中外連結(jié)。楚客又密上書稱引圖讖，謂韋氏宜革唐命。謀害殤帝，深忌相王及太平公主，密與韋溫、安樂公主謀去之。
　　相王子臨淄王隆基，先罷潞州別駕，在京師，陰聚才勇之士，謀匡復(fù)社稷。初，太宗選官戶及蕃口驍勇者，著虎文衣，跨豹文韉，從游獵，于馬前射禽獸，謂之百騎；則天時稍增為千騎，隸左右羽林；中宗謂之萬騎，置使以領(lǐng)之。隆基皆厚結(jié)其豪杰。兵部侍郎崔日用素附韋、武，與宗楚客善，知楚客謀，恐禍及己，遣寶昌寺僧普潤密詣隆基告之，勸其速發(fā)。隆基乃與太平公主及公主子衛(wèi)尉卿薛崇暕、苑總監(jiān)贛人鐘紹京、尚衣奏御王崇曄、前朝邑尉劉幽求、利仁府折沖麻嗣宗謀先事誅之。韋播、高嵩數(shù)榜捶萬騎，欲以立威，萬騎皆怨。果毅葛福順、陳玄禮見隆基訴之，隆基諷以誅諸韋，皆踴躍請以死自效。萬騎果毅李仙鳧亦預(yù)其謀?；蛑^隆基當(dāng)啟相王，隆基曰：“我曹為此以徇社稷，事成福歸于王，不成以身死之，不以累王也。今啟而見從，則王預(yù)危事；不從，將敗大計?！彼觳粏?。
　　庚子，晡時，隆基微服與幽求等入苑中，會鐘紹京廨舍；紹京悔，欲拒之，其妻許氏曰：“忘身徇國，神必助之。且同謀素定，今雖不行，庸得免乎！”紹京乃趨出拜謁，隆基執(zhí)其手與坐。時羽林將士皆屯玄武門，逮夜，葛福順、李仙鳧皆至隆基所，請?zhí)柖?。向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劉幽求曰：“天意如此，時不可失！”福順拔劍直入羽林營，斬韋璿、韋播、高嵩以徇，曰：“韋后鴆殺先帝，謀危社稷。今夕當(dāng)共誅諸韋，馬鞭以上皆斬之！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懷兩端助逆黨者，罪及三族！”羽林之士皆欣然聽命。乃送璿等首于隆基，隆基取火視之，遂與幽求等出苑南門，紹京帥丁匠二百馀人，執(zhí)斧鋸以從。使福順將左萬騎攻玄德門，仙鳧將右萬騎攻白獸門，約會于凌煙閣前，即大噪，福順等殺守門將，斬關(guān)而入。隆基勒兵玄武門外，三鼓，聞聲，帥總監(jiān)及羽林兵而入，諸衛(wèi)兵在太極殿宿衛(wèi)梓宮者，聞噪聲，皆被甲應(yīng)之。韋后惶惑走入飛騎營，有飛騎斬首獻(xiàn)于隆基。安樂公主方照鏡畫眉，軍士斬之。斬武延秀于肅章門外，斬內(nèi)將軍賀婁氏于太極殿西。
　　初，上官昭容引其從母之子王昱為左拾遺，昱說昭容母鄭氏曰：“武氏，天之所廢，不可興也。今婕妤附于三思，此滅族之道也，愿姨思之！”鄭氏以戒昭容，昭容弗聽。及太子重俊起兵誅三思，索昭容，昭容始懼，思昱言；自是心附帝室，與安樂公主各樹朋黨。及中宗崩，昭容草遺制立溫王，以相王輔政；宗、韋改之。及隆基入宮，昭容執(zhí)燭帥宮入迎之，以制草示劉幽求。幽求為之言，隆基不許，斬于旗下。
　　時少帝在太極殿，劉幽求曰：“眾約今夕共立相王，何不早定！”隆基遽止之，捕索諸韋在宮中及守諸門，并素為韋后所親信者皆斬之。比曉，內(nèi)外皆定。辛巳，隆基出見相王，叩頭謝不先啟之罪。相王抱之泣曰：“社稷宗廟不墜于地，汝之力也！”遂迎相王入輔少帝。
　　閉宮門及京城門，分遣萬騎收捕諸韋親黨。斬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韋溫于東市之北。中書令宗楚客衣斬衰、乘青驢逃出，至通化門，門者曰：“公，宗尚書也?！比ゲ济保瑘?zhí)而斬之，并斬其弟晉卿。相王奉少帝御安福門，慰諭百姓。初，趙履溫傾國資以奉安樂公主，為之起第舍，筑臺穿池?zé)o休已，擫紫衫，以項挽公主犢車。公主死，履溫馳詣安福樓下舞蹈稱萬歲；聲未絕，相王命萬騎斬之。百姓怨其勞役，爭割其肉，立盡。秘書監(jiān)汴王邕娶韋后妹崇國夫人，與御史大夫竇從一各手?jǐn)仄淦奘滓垣I(xiàn)。邕，鳳之孫也。左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聞亂，家人勸之逃匿，巨源曰：“吾位大臣，豈可聞難不赴！”出至都街，為亂兵所殺，時年八十。于是梟馬秦客、楊均、葉靜能等首，尸韋后于市。崔日用將兵誅諸韋于杜曲，襁褓兒無免者，諸杜濫死非一。
　　是日，赦天下，云：“逆賊魁首已誅，自馀支黨一無所問?！币耘R淄王隆基為平王，兼知內(nèi)外閑廄，押左右?guī)f騎。薛崇暕賜爵立節(jié)王。以鐘紹京守中書侍郎，劉幽求守中書舍人，并參知機(jī)務(wù)。麻嗣宗行左金吾衛(wèi)中郎將。武氏宗屬，誅死流竄殆盡。侍中紀(jì)處訥行至華州，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張嘉福行至懷州，皆收斬之。
　　壬寅，劉幽求在太極殿，有宮人與宦官令幽求作制書立太后，幽求曰：“國有大難，人情不安，山陵未畢，遽立太后，不可。”平王隆基曰：“此勿輕言?！?br />　　遣十道使赍璽書宣撫，及詣均州宣慰譙王重福。貶竇從一為濠州司馬。罷諸公主府官。
　　癸卯，太平公主傳少帝命，請讓位于相王，相王固辭。以平王隆基為殿中監(jiān)、同中書門下三品，以宋王成器為左衛(wèi)大將軍，衡陽王成義為右衛(wèi)大將軍，巴陵王隆范為左羽林大將軍，彭城王隆業(yè)為右羽林大將軍，光祿少卿嗣道王微檢校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微，元慶之孫也。以黃門侍郎李日知、中書侍郎鐘紹京并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訓(xùn)為右千牛衛(wèi)將軍。隆基有二奴：王毛仲、李守德，皆趫勇善騎射，常侍衛(wèi)左右。隆基之入苑中也，毛仲避匿不從，事定數(shù)日方歸，隆基不之責(zé)，仍超拜將軍。毛仲，本高麗也。汴王邕貶沁州刺史，左散騎常侍、駙馬都尉楊慎交貶巴州刺史，中書令蕭至忠貶許州刺史，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嗣立貶宋州刺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彥昭貶絳州刺史，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貶華州刺史。
　　劉幽求言于宋王成器、平王隆基曰：“相王疇昔已居宸極，群望所屬。今人心未安，家國事重，相王豈得尚守小節(jié)，不早即位以鎮(zhèn)天下乎！”隆基曰：“王性恬淡，不以代事嬰懷。雖有天下，猶讓于人，況親兄之子，安肯代之乎！”幽求曰：“眾心不可違，王雖欲高居獨善，其如社稷何！”成器、隆基入見相王，極言其事，相王乃許之。甲辰，少帝在太極殿東隅西向，相王立于梓宮旁，太平公主曰：“皇帝欲以此位讓叔父，可乎？”幽求跪曰：“國家多難，皇帝仁孝，追蹤堯、舜，誠合至公；相王代之任重，慈愛尤厚矣。”乃以少帝制傳位相王。時少帝猶在御座，太平公主進(jìn)曰：“天下之心已歸相王，此非兒座！”遂提下之。睿宗即位，御承天門，赦天下。復(fù)以少帝為溫王。
　　以鐘紹京為中書令。鐘紹京少為司農(nóng)錄事，既典朝政，縱情賞罰，眾皆惡之。太常少卿薛稷勸其上表禮讓，紹京從之。稷入言于上曰：“紹京雖有勛勞，素?zé)o才德，出自胥徒，一旦超居元宰，恐失圣朝具瞻之美。”上以為然。丙午，改除戶部尚書，尋出為蜀州刺史。
　　上將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長，而平王隆基有大功，疑不能決。成器辭曰：“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茍違其宜，四海失望。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涕泣固請者累日。大臣亦多言平王功大宜立。劉幽求曰：“臣聞除天下之禍者，當(dāng)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求君親之難，論功莫大，語德最賢，無可疑者?！鄙蠌闹６∥?，立平王隆基為太子。隆基復(fù)表讓成器，不許。
　　則天大圣皇后復(fù)舊號為天后。追謚雍王賢曰章懷太子。
　　戊申，以宋王成器為雍州牧、揚(yáng)州大都督、太子太師。
　　置溫王重茂于內(nèi)宅。
　　以太常少卿薛稷為黃門侍郎，參知機(jī)務(wù)。稷以工書，事上于籓邸，其子伯陽尚仙源公主，故為相。
　　追削武三思、武崇訓(xùn)爵謚，斫棺暴尸，平其墳?zāi)埂?br />　　以許州刺史姚元之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宋州刺史韋嗣立、許州刺史蕭至忠為中書令，絳州刺史趙彥昭為中書侍郎，華州刺史崔湜為吏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越州長史宋之問，饒州刺史冉祖雍，坐諂附韋、武，皆流嶺表。
　　己酉，立衡陽王成義為申王，巴陵王隆范為岐王，彭城王隆業(yè)為薛王；加太平公主實封滿萬戶。
　　太平公主沈敏多權(quán)略，武后以為類己，故于諸子中獨愛幸，頗得預(yù)密謀，然尚畏武后之嚴(yán)，未敢招權(quán)勢；及誅張易之，公主有力焉。中宗之世，韋后、安樂公主皆畏之，又與太子共誅韋氏。既屢立大功，益尊重，上常與之圖議大政，每入奏事，坐語移時；或時不朝謁，則宰相就第咨之。每宰相奏事，上輒問：“嘗與太平議否？”又問：“與三郎議否？”然后可之。三郎，謂太子也。公主所欲，上無不聽，自宰相以下，進(jìn)退系其一言，其馀薦士驟歷清顯者不可勝數(shù)，權(quán)傾人主，趨附其門者如市。子薛崇行、崇敏、崇簡皆封王，田園遍于近甸，收市營遠(yuǎn)諸器玩，遠(yuǎn)至嶺、蜀，輸送者相屬于路，居處奉養(yǎng)，擬于宮掖。
　　追贈郎岌、燕欽融諫議大夫。
　　秋，七月，庚戌朔，贈韋月將宣州刺史。
　　癸丑，以兵部侍郎崔日用為黃門侍郎，參知機(jī)務(wù)。
　　追復(fù)故太子重俊位號；雪敬暉、桓彥范、崔玄、張柬之、袁恕己、成王行里、李多祚等罪，復(fù)其官爵。
　　丁巳，以洛州長史宋璟檢校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岑羲罷為右散騎常侍，兼刑部尚書。璟與姚元之協(xié)心革中宗弊政，進(jìn)忠良，退不肖，賞罰盡公，請托不行，納紀(jì)修舉，當(dāng)時翕然以為復(fù)有貞觀、永徽之風(fēng)。
　　壬戌，崔湜罷為尚書左丞，張錫為絳州刺史，蕭至忠為晉州刺史，韋嗣立為許州刺史，趙彥昭為宋州刺史。丙寅，姚元之兼中書令，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貶懷州刺史。
　　丁卯，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唐休璟致仕，右武衛(wèi)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張仁愿罷為左衛(wèi)大將軍。
　　黃門侍郎、參知機(jī)務(wù)崔日用與中書侍郎、參知機(jī)務(wù)薛稷爭于上前，稷曰：“日用傾側(cè)，向附武三思，非忠臣；賣友邀功，非義士?！比沼迷唬骸俺纪m有過，今立大功。稷外托國姻，內(nèi)附張易之、宗楚客，非傾側(cè)而何！”上由是兩罷之，戊辰，以日用為雍州長史，稷為左散騎常侍。
　　己巳，赦天下，改元；凡韋氏馀黨未施行者，咸赦之。
　　乙亥，廢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追廢韋后為庶人，安樂公主為悖逆庶人。
　　韋后之臨朝也，吏部侍郎鄭愔貶江州司馬，潛過均州，與刺史譙王重福及洛陽人張靈均謀舉兵誅韋氏，未發(fā)而韋氏敗。重福遷集州刺史，未行，靈均說重福曰：“大王地居嫡長，當(dāng)為天子。相王雖有功，不當(dāng)繼統(tǒng)。東都士庶，皆愿王來。王若潛入洛陽，發(fā)左右屯營兵，襲殺留守。據(jù)東都，如從天而下也。然后西取陜州，東取河南北，天下指麾可定?！敝馗闹?。
　　靈均乃密與愔結(jié)謀，聚徒數(shù)十人。時愔自秘書少監(jiān)左遷沅州刺史，遲留洛陽以俟重福，為重福草制，立重福為帝，改元為中元克復(fù)。尊上為皇季叔，以溫王為皇太弟，愔為左丞相知內(nèi)外文部尚書知吏部事。重福與靈均詐乘驛詣東都，愔先供張駙馬都尉裴巽第以待重福。洛陽縣官微聞其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