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列傳·卷七十四
臧質、魯爽、沈攸之
臧質,字含文,東莞莒人。父熹,字義和,武敬皇后弟也。與兄燾并好經籍。 隆安初,兵革屢起,熹乃習騎射,志在立功。嘗至溧陽,溧陽令阮崇與熹共獵,值 虎突圍,獵徒并奔散,熹直前射之,應弦而倒。高祖入京城,熹族子穆斬桓修。進 至京邑,桓玄奔走,高祖使熹入宮收圖書器物,封閉府庫。有金飾樂器,高祖問熹: “卿得無欲此乎?”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劬勞王家。 雖復不肖,無情于樂。”高祖笑曰:“聊以戲卿爾?!毙袇⒏咦骀?zhèn)軍事,員外散騎 侍郎,重參鎮(zhèn)軍軍事,領東海太守。以建義功封始興縣五等侯。又參高祖車騎、中 軍軍事。高祖將征廣固,議者多不同。熹從容言曰:“公若凌威北境,拯其涂炭, 寧一六合,未為無期?!备咦嬖唬骸扒溲允且?。”及行,熹求從,不許,以為建威 將軍、臨海太守。郡經兵寇,百不存一,熹綏緝綱紀,招聚流散,歸之者千余家。 孫季高海道襲廣州,路由臨海,熹資給發(fā)遣,得以無乏。征拜散騎常侍,母憂去職。 頃之,討劉毅,起為寧朔將軍,從征。事平,高祖遣硃齡石統(tǒng)大眾伐蜀,命熹奇兵 出中水,以本號領建平、巴東二郡太守。蜀主譙縱遣大將譙撫之萬余人屯牛脾,又 遣譙小茍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撫之戰(zhàn)敗退走,追斬之。小茍聞?chuàng)嶂溃幢惚?散。成都既平,熹遇疾。義熙九年,卒于蜀郡牛脾縣,時年三十九。追贈光祿勛。
質少好鷹犬,善蒱博意錢之戲。長六尺七寸,出面露口,禿頂拳發(fā)。年未二十, 高祖以為世子中軍行參軍。永初元年,為員外散騎侍郎,從班例也。母憂去職。服 闋,為江夏王義恭撫軍,以輕薄無檢,為太祖所知,徙為給事中。會稽宣長公主每 為之言,乃出為建平太守,甚得蠻楚心。南蠻校尉劉湛還朝,稱為良守。遷寧遠將 軍、歷陽太守。仍遷竟陵、江夏內史,復為建武將軍、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吏民 便之。
質年始出三十,屢居名郡,涉獵史籍,尺牘便敏,既有氣干,好言兵權。太祖 謂可大任,欲以為益州事,未行,征為使持節(jié)、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寧遠將軍、 徐兗二州刺史。在鎮(zhèn)奢費,爵命無章,為有司所糾,遇赦。與范曄、徐湛之等厚善, 曄謀反,量質必與之同,會事發(fā),復為建威將軍、義興太守。元嘉二十六年,太祖 謁京陵,質朝丹徒,與何勖、檀和之并功臣子,時共上禮。太祖設燕盡歡,賜布千 匹。
二十七年春,遷南譙王義宣司馬、寧朔將軍、南平內史。未之職,會索虜大帥 拓跋燾圍汝南,汝南戍主陳憲固守告急。太祖遣質輕往壽陽,即統(tǒng)彼軍,與安蠻司 馬劉康祖等救憲。虜退走,因使質伐汝南西境刀壁等山蠻,大破之,獲萬余口,遷 太子左衛(wèi)率。坐前伐蠻,枉殺隊主嚴祖,又納面首生口,不以送臺,免官。是時上 大舉北討,質白衣與驃騎司馬王方回等率軍出許、洛,安北司馬王玄謨攻滑臺,不 拔,質請乘驛代將,太祖不許。
虜侵徐、豫,拓跋燾率大眾數十萬遂向彭城,以質為輔國將軍、假節(jié)、置佐, 率萬人北救。始至盱眙,燾已過淮,冗從仆射胡崇之領質府司馬,崇之副太子積弩 將軍毛熙祚亦受統(tǒng)于質。盱眙城東有高山,質慮虜據之,使崇之、澄之二軍營于山 上,質營城南。虜攻崇之、澄之二營,崇之等力戰(zhàn)不敵,眾散,并為虜所殺。虜又 攻熙祚,熙祚所領悉北府精兵,幢主李灌率厲將士,殺賊甚多。隊主周胤之、外監(jiān) 楊方生又率射賊,賊垂退,會熙祚被創(chuàng)死,軍遂散亂。其日質案兵不敢救,故二營 一時覆沒。
初,仇池之平也,以崇之為龍驤將軍、北秦州刺史,宋百頃,行至濁水,為索 虜所克,舉軍敗散;崇之及將佐以下,皆為虜所執(zhí),后得叛還,至是又為虜所敗焉。 熙祚,司州刺史修之兄子也。崇之、熙祚并贈正員郎;澄之事在祖父燾傳。
三營既敗,其夕質軍亦奔散,棄輜重器甲,單七百人投盱眙。盱眙太守沈璞完 為守戰(zhàn)之備,城內有實力三千,質大喜,因共守。虜初南出,后無資糧,唯以百姓 為命。及過淮,食平越、石鱉二屯谷,至是抄掠無所,人馬饑困,聞盱眙有積粟, 欲以為歸路之資。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便引眾南向。城內增修守備,莫不完 嚴。二十八年正月初,燾自廣陵北返,便悉力攻盱眙,就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 燾怒甚,筑長圍,一夜便合,開攻道,趣城東北,運東山土石填之。虜又恐城內水 路遁走,乃引大船,欲于君山作浮橋,以絕淮道。城內乘艦逆戰(zhàn),大破之。明旦, 賊更方舫為桁,桁上各嚴兵自衛(wèi)。城內更擊不能禁,遂于軍山立桁,水陸路并斷。
燾與質書曰:“吾今所遣斗兵,盡非我國人,城東北是丁零與胡,南是三秦氐、 羌。設使丁零死者,正可減常山、趙郡賊;胡死,正減并州賊;氐、羌死,正減關 中賊。卿若殺丁零、胡,無不利。”質答書曰:“省示,具悉奸懷。爾自恃四腳, 屢犯國疆,諸如此事,不可具說。王玄謨退于東,梁坦散于西,爾謂何以不聞童謠 言邪:‘虜馬飲江水,佛貍死卯年。’此期未至,以二軍開飲江之徑爾,冥期使然, 非復人事。寡人受命相滅,期之白登,師行未遠,爾自送死,豈容復令生全,饗有 桑乾哉!但爾往攻此城,假令寡人不能殺爾,爾由我而死。爾若有幸,得為亂兵所 殺。爾若不幸,則生相剿縛,載以一驢,直送都市。我本不圖全,若天地無靈,力 屈于爾,齏之粉之,屠之裂之,如此未足謝本朝。爾識智及眾力,豈能勝苻堅邪! 頃年展爾陸梁者,是爾未飲江,太歲未卯年故爾。斛蘭昔深入彭城,值少日雨,只 馬不返,爾豈憶邪?即時春雨已降,四方大眾,始就云集,爾但安意攻城莫走。糧 食闕乏者告之,當出廩相飴。得所送劍刀,欲令我揮之爾身邪!甚苦,人附反,各 自努力,無煩多云?!笔菚r虜中童謠曰:“軺車北來如穿雉,不意虜馬飲江水。虜 主北歸石濟死,虜欲渡江天不徙。”故質答引之。燾大怒,乃作鐵床,于其上施鐵 镵,云破城得質,當坐之此上。質又與虜眾書曰:“示詔虜中諸士庶:貍伐見與書 如別,等正朔之民,何為力自取如此。大丈夫豈可不知轉禍為福邪!今寫臺格如別 書,自思之?!睍r購斬燾封開國縣侯,食邑一萬戶,賜布絹各萬匹。
虜以鉤車鉤垣樓,城內系以驅絙,數百人叫喚引之,車不能退。既夜,以木桶 盛人,懸出城外,截其鉤獲之。明日,又以沖車攻城,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不過 數升。虜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墜而復升,莫有退者,殺傷萬計,虜死者與城平。 又射殺高梁王。如此三旬,死者過半。燾聞彭城斷其歸路,京邑遣水軍自海入淮, 且疾疫死者甚眾。二月二日,乃解圍遁走。上嘉質功,以為使持節(jié)、監(jiān)雍、梁、南 北秦四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封開國子,食邑五百戶。明年, 太祖又北伐,使質率所統(tǒng)見力向潼關,質頓兵近郊,不肯時發(fā),獨遣司馬柳元景屯 兵境上,不時進軍。質又顧戀嬖妾,棄營單馬還城,散用臺庫見錢六七百萬,為有 司所糾,上不問也。
元兇弒立,以質為丹陽尹,加征虜將軍。質家遣門生師顗報質,具太祖崩問。 質疏顗所言,馳告司空義宣,又遣州祭酒從事田穎起銜命報世祖,率眾五千,馳下 討逆,自陽口進江陵義宣。質諸子在都邑,聞質舉義,并逃亡。劭欲相慰悅,乃下 書曰:“臧敦等無因自駭,急便竄逸,迷昧過甚,良可怪嘆。質國戚勛臣,忠誠篤 亮,方當顯位,贊翼京輦,而子弟波迸,傷其乃懷。可遣宣譬令還,咸復本位?!?劭尋錄得敦,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厚給賜之。義宣得質報,即日舉兵,馳信 報世祖,板進質號征北將軍。質徑赴尋陽,與世祖同下。
世祖至新亭即位,以質為都督江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 史,加散騎常侍,持節(jié)如故。使質率所領自白下步上,直至廣莫門,門者不守。薛 安都、程天祚等亦自南掖門入,與質同會太極殿,生禽元兇。仍使質留守朝堂,甲 仗百人自防。封始興郡公,食邑三千戶。之鎮(zhèn),舫千余乘,部伍前后百余里,六平 乘并施龍子幡。
時世祖自攬威柄,而質以少主遇之,是事專行,多所求欲。及至尋陽,刑政慶 賞,不復諮稟朝廷。盆口、鉤圻米,輒散用之,臺符屢加檢詰,質漸猜懼。自謂人 才足為一世英杰,始聞國禍,便有異圖,以義宣凡暗,易可制勒,欲外相推奉,以 成其志。及至江陵,便致拜稱名。質于義宣雖為兄弟,而年大近十歲,義宣驚曰: “君何意拜弟?”質曰:“事中宜然。”時義宣已推崇世祖,故其計不行。質每慮 事泄,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義恭,義恭愕然,問質所以。質曰:“天下屯危,禮 異常日,前在荊州,亦拜司空。”會義宣有憾于世祖,事在《義宣傳》。質因此密 信說誘,陳朝廷得失。又謂:“震主之威,不可持久,主相勢均,事不兩立。今專 據閫外,地勝兵強,持疑不決,則后機致禍?!辟|女為義宣子采妻,謂質無復異同, 納其說。且義宣腹心將佐蔡超民之徒,咸有富貴之情,愿義宣得,欲倚質威名,以 成其業(yè),又勸獎義宣。義宣時未受丞相,質子敦為黃門侍郎,奉詔敦勸,道經尋陽, 質令敦具更譬說,并言世祖短長,義宣乃意定。馳報豫州刺史魯爽,期孝建元年秋 同舉。爽失旨,即便起兵。遣人至京邑報弟瑜,瑜席卷奔叛。瑜弟弘為質府佐,世 祖遣報質,質于是執(zhí)臺使,狼狽舉兵。上表曰:
臣聞執(zhí)藥隨親,非情謬于甘苦;揮斤斬毒,豈忘痛于肌膚。蓋以先疑后順,忠 焉必往;忍小存大,雖愛必從。丞相臣義宣,育哲臺鉉,拊聲聯(lián)服,定主勤王之業(yè), 勛越乎齊、晉;宗戚懿親之寄,望崇于魯、衛(wèi)。而惡直丑正,實繁有黨,或染兇作 偽,疾害元功;或藉勞挾寵,乘威縱戾。自知愆深釁重,必貽剿戮,乃成紫毀硃, 交間忠輔。崇樹私徒,招聚群惡,念舊愛老,無一而存,豈不由兇丑相扇,志肆讒 惑。陛下垂慈狎達,不稍惟疑,遂令負扆席圖,蔽于流議,投杼市虎,成于十夫。 鑒古揆今,實懷危逼,故投袂樊、葉,立節(jié)于本朝;揮戈晉陽,務清于君側。臣誠 庸懦,奉教前朝,雖恧《緇衣》好賢之美,敢希《巷伯》惡惡之情,固已藉風聽而 宵憤,撫短策而馳念。況乃宏命爰格,誠系宗社,今奉旨前邁,星言啟行。
臣本凡瑣,少無遠概,因緣際會,遂班槐鼎,素望既盈,愜心實足,豈應徼功 非冀,更希異寵,直以蔓草難除,去惡宜速,是以無顧夷險,慮不及身。仰恃天眷, 察亮丹款,茍血誠不照,甘心罪戮。
伏愿陛下先鑒元輔匪躬茂節(jié),末錄庸瑣奉國微誠,不遂淟涊之情,以失四海之 望,昭戮馬劍,顯肆市朝,則結旌向國,全鋒凱歸,九流凝序,三光并耀,斯則仰 說宗廟,俯愜兆民。裁表感慨,涕言無已。
加魯弘輔國將軍,下戍大雷。馳報義宣,義宣遣諮議參軍劉諶之萬人就弘。世 祖遣撫軍將軍柳元景統(tǒng)豫州刺史王玄謨等水軍,屯梁山洲內,兩岸筑偃月壘,水陸 待之。殿中將軍沈靈賜領百舸,破其前軍于南陵,生禽軍主徐慶安、軍副王僧,質 至梁山,亦夾陣兩岸。元景檄書宣告曰:
夫革道應運,基命之洪符;嗣業(yè)興邦,紹歷之明算。自非瑞積神衷,德充民極, 孰能升臨寶位,景屬天居。大宋啟期,理高中世,皇根帝葉,永流無疆。夷陂遞來, 遘茲兇難,國禍冤深,人綱郁滅。主上圣略聰武,孝感通神,義變草木,哀動精緯, 躬幸南郢,親掃大逆,道援橫流,德模靈造,三光重照,七廟載興。
臧質少負疵釁,衣冠不齒,昧利誣天,著于觸事。受任述職,不以宣效為心; 專方蒞民,惟以侵剝?yōu)閯?。官自賄至,族以貨傾。是以康周陀覆命屠宗,冤達蒼昊; 郭伯、西門遺出自皁隸,寵越州朝。往蒞東守,鬻爵三千。率卒西討,竊俘取黜。 荷恩彭、泗,貪虐以逞,坑戮邊氓,忽若草芥,傾渴倉庾,割沒軍糧。作牧漢南, 公盜府蓄,矯易文簿,專行欺妄。及受命北伐,憚役緩期,師出有辰,顧懷私愛, 匹馬棄眾,宵行獨返,遂復攜嬪擁姬,淫宴軍幕???、范之變,顯于逆辭。凡此諸 釁,皆彰著于憲簡,振曝于觀聽。
去歲義舉,雖豫誠款,而淹留西楚,私相崇戴,奉書致命,形于心跡。新亭之 捷,大難已夷,兇命假存,懸在晷刻,廣莫之軍,曾無遺矢,重關自開,偽眾已潰, 質猶復盤桓衢巷,后騎陳師。勞不足甄,定于朝議,而虛張功伐,扇動怨辭,自謂 斯舉,勛莫己若。初踐殿守,忘犬馬之情,奔趣帑藏,頓傾天府。山海弘量,苞荒 藏疾,錄其一介之心,掩其不逞之釁。遂爵首元等,職班盛級,優(yōu)榮溢寵,莫與為 疇。自恣丑薄,罔知涯涘,干謁陳聞,曾無紀極,請樂窮太子之英,求器盡官府之 選。徐司空匪躬王室,遭罹兇禍,質與之少長,親交兼常,曾無撫孤之仁,惟聞陵 侮之酷,尺田寸寶,靡有孑遺。及受命南徂,臨路滋甚,逼奪妻嬪,略市金帛,怨 動京邑,丑聞都鄙。棄逐舊故,委蔑忠勤,魯尚期、尹周之徒,心腹所倚,泣訴于 御筵;袁同、連子敬之疇,爪牙所杖,一逝而不反。雖上旨頻煩,屢求勞牒,質但 稱伐在己,不逮僚隸,托咎朝廷,歸罪有司,國士解心,有識莫附。何文敬趨走廝 養(yǎng),天性愚狡,質迷其奸諂,寘懷委仗,遂外擅威刑,內游房室。質生與釁俱,不 可詳究,擢發(fā)數罪,曾何足言!
丞相威重位尊,任居分陜,宗國倚賴,實兼恆情,而不及謙沖之涂,弗見逆順 之訓,蔽同郤至,理乖范燮。遂乃遠忽世祀,近受欺構,杖納奸疏,還謀社稷。日 者宴安上流,坐觀成敗,示遣疲卒,眾裁三千,戎馬不供,軍糧靡獻?;食币杂H 秩之重,酬寵兼極,近漸別子,禮越常均,茍識無所守,功弗由己,必為義不全, 終于敗德。今茲放命,恨心于本,推諸昔歲,跡是誠非矣。且家國夷險,情事異常, 豫是臣子,孰不星赴,而玩寇忘哀,曾無奔拽。面蕃十稔,惠政蔑聞,重贓深掠, 縱欲已甚,姬妾百房,尼僧千計,敗道傷俗,悖亂人神,民怨盈涂,國謗彌歲。又 賊劭未禽,兇威猶強,將毀其私墳,戮其諸子,圖成駭機,垂賴義舉,捷期云速, 不日告平,釋怨毒之心,解倒懸之急,論恩敘德,造育為重。援人自助,棄人快讒, 怙亂疑功,未聞其比。
仆以不肖,過蒙榮私,荷佩升越,光絕倫伍。家本北邊,志存慷慨,常甘投生, 以殉艱棘,惟恩思難,激氣沖襟,故以眺三湘而永慨,望九江而遐憤。若使身死國 康,誓在殞命,況仰稟圣略,俯鞠義徒,萬全之形,愚夫所照。夫薛竟陵控率突騎, 陸道步馳。檀右衛(wèi)、申右率、垣游擊整勒銳師,飛輪構路。王豫州方舟繕甲,久已 前驅。仆訓卒利兵,凌波電進。沈鎮(zhèn)軍、蕭安南接舳連旌,首尾風合。驃騎竟陵王 懿親令譽,問望攸歸,大司馬江夏王道略明遠,徽猷茂世,并旄鉞臨涂,云驅齊引。 群兵競邁,秘駕徐啟。八鑾搖響,五牛舒旆。千乘雷動,萬舳云回。騰威發(fā)號,星 流漢轉。以上臨下,易于轉圓。加以三謀協(xié)從,七緯告慶,幽顯同心,昭然易睹。
諸君或世荷恩幸,或身聞教義,當知君臣大節(jié),誓不可犯,冠屨至誨,難用倒 設。履安奉順,聲泰事全,孰與附逆居危,身害名丑,慈親垂白受戮,弱子嬰孩就 誅。所以有詔遲回,未震雷霆者,正為諸君身拘寇手,或懷乃心。吉兇由人,無謂 為遠,今而不變,后悔何及。授檄之日,心馳賊庭。
義宣亦相次系至。江夏王與義宣書曰:“昔桓玄借兵于仲堪,有似今日。”義 宣由此與質相疑。質進計曰:“今以萬人取南州,則梁山中絕,萬人綴玄謨,必不 敢動。質浮舟外江,直向石頭,此上略也?!绷x宣將從之,腹心劉諶之曰:“質求 前馳,此志難測。不如盡銳攻梁山,事克然后長驅,萬安之計也?!辟|遣將尹周之 攻胡子反、柳叔政于西壘,時子反渡東岸就玄謨計事,聞賊至,馳歸。周之攻壘甚 急,劉季之水軍殊死戰(zhàn),賊勢盛,求救于玄謨。玄謨不遣,崔勛之固爭,乃遣勛之 救之。比至,城已陷,勛之戰(zhàn)死,季之收眾而退。子反、叔政奔還東岸,玄謨斬子 反軍副李文仲。
質欲仍攻東城,義宣黨顏樂之說義宣曰:“質若復拔東城,則大功盡歸之矣。 宜遣麾下自行。”義宣遣劉諶之就質,陳軍城南。玄謨留羸弱守城,悉精兵出戰(zhàn), 薛安都騎軍前出,垣護之督諸將繼之。戰(zhàn)良久,賊陣小拔,騎得入。劉季之、宗越 又陷其西北,眾軍乘之,乃大潰。因風放火,船艦悉見焚燒,延及西岸。質求義宣 欲一計事,密已出走矣。質不知所為,亦走,眾悉降散。質至尋陽,焚燒府舍,載 妓妾西奔。使所寵何文敬領兵居前,至西陽。西陽太守魯方平,質之黨也,至是懷 貳,誑文敬曰:“傳詔宣敕,唯捕元惡一人,余并無所問?!蔽木礂壉姸?。
質先以妹夫羊沖為武昌郡,質往投之。既至,沖已為郡丞胡庇之所殺。無所歸, 乃入南湖逃竄,無食,摘蓮啖之。追兵至,窘急,以荷覆頭,自沈于水,出鼻。軍 主鄭俱兒望見,射之中心,兵刃亂至,腸胃纏縈水草,隊主裘應斬質首,傳京都, 時年五十五。錄尚書江夏王臣義恭、左仆射臣宏等奏曰:“臧質底棄下才,而藉遇 深重,窮愚悖常,構煽兇逆,變至滔天,志圖泯夏,違恩叛德,罪過恆科。梟首之 憲,有國通典,懲戾思永,去惡宜深。臣等參議,須辜日限意,使依漢王莽事例, 漆其頭首,藏于武庫。庶為鑒戒,昭示將來。”詔可。
質初下,義宣以質子敦為征虜將軍、雍州刺史。質留子敞為監(jiān)軍,將敦自隨, 至是并為武昌郡所執(zhí)送。敦官至黃門郎。敦弟敷,司徒屬。敷弟敞,太子洗馬。敞 弟斁,敦子仲璋,質之二子二孫未有名,同誅。
質之起兵也,豫章太守任薈之、臨川內史劉懷之、鄱陽太守杜仲儒并為盡力, 發(fā)遣郡丁,并送糧運,伏誅。任薈之,字處茂,樂安人也。歷世祖、南平王鑠撫軍 右軍司馬、長史行事。太祖稱之曰:“望雖不足,才能有余?!倍胖偃?,杜驥兄子 也。豫章望蔡子相孫沖之起義拒質,質遣將郭會膚、史山夫討之,為沖之所破。世 祖發(fā)詔,以為尚書都官曹郎中。沖之,太原中都人,晉秘書監(jiān)盛曾孫也。官至右軍 將軍,巴東太守。后事在《劉琬傳》。沈靈賜以破質前軍于南陵功,封南平縣男, 食邑三百戶。贈崔勛之通直郎。大司馬參軍劉天賜亦梁山戰(zhàn)亡,追贈給事中。
魯爽,小名女生,扶風郿人也。祖宗之,字彥仁,晉孝武太元末,自鄉(xiāng)里出襄 陽,歷官至南郡太守。義熙元年起義,襲偽雍州刺史桓蔚,進向江陵。以功為輔國 將軍、雍州刺史,封霄城縣侯,食邑千五百戶?;钢t、荀林逼江陵,宗之率眾馳赴, 事在《臨川烈武王道規(guī)傳》。進號平北將軍。高祖討劉毅,與宗之同會江陵,進號 鎮(zhèn)北將軍,封南陽郡公,食邑二千五百戶。子軌,一名象齒,爽之父也。便弓馬, 筋力絕人,為竟陵太守。宗之自以非高祖舊隸,屢建大功,有自疑之心。會司馬休 之見討,猜懼,遂與休之北奔。善于撫御,士民皆為盡力,衛(wèi)送出境,盡室入羌, 頃之病卒。高祖定長安,軌為寧南將軍、荊州刺史、襄陽公,鎮(zhèn)長社。世祖鎮(zhèn)襄陽, 軌遣親人程整奉書,規(guī)欲歸順,自拔致誠,以昔殺劉康祖、徐湛之父,故不歸。太 祖累遣招納,許以為司州刺史。
爽少有武藝,虜主拓跋燾知之,常置左右。元嘉二十六年,軌死,爽為寧南將 軍、荊州刺史、襄陽公,鎮(zhèn)長社。幼染殊俗,無復華風。粗中使酒,數有過失,燾 將誅之。爽有七弟秀,小字天念,頗有意略,才力過爽。燾以充宿衛(wèi),甚知待之。 偽高梁王阿叔泥為芮芮所圍甚急,使秀往救,燾自率大眾繼其后。燾未及至,秀已 擊破之,拔阿叔泥而反。燾壯其功,以為中書郎,封廣陵侯。或告燾,鄴民欲據城 反,復遣檢察,并燒石虎殘宮殿。秀常乘驛往反,是時病還遲,為燾所詰讓,秀復 恐懼。燾尋南寇,因從渡河。
先是,程天祚為虜所沒,燾引置左右,與秀囗寬,勸令歸降,秀納之。天祚, 廣平人,為殿中將軍,有武力。元嘉二十七年,助戍彭城,會世祖遣府劉泰之輕軍 襲虜于汝陽,天祚督戰(zhàn),戰(zhàn)敗被創(chuàng),為虜所獲。天祚妙善針術,燾深加愛賞,或與 同輿,常不離于側,封為南安公。燾北還蕃,天祚因其沈醉,偽若受使督切后軍者, 所至輕罰。天祚為燾所愛,群虜并畏之,莫敢問,因得逃歸,后為山陽太守。太宗 初,與四方同反,事在《薛安都傳》。
燾始南行,遣爽隨永昌王庫仁真向燾陽,與弟瑜共破劉祖于尉武,仍至瓜步, 始得與秀定歸南之謀。燾還至湖陸,爽等請曰:“奴與南有仇,每兵來,常慮禍及 墳墓,乞共迎喪,還葬國都?!碧斎合掠谄渲鞣Q奴,猶中國稱臣也。燾許之。長社 戍虜有六七百人,爽譎之曰:“南更有軍,可遣三百騎往界上參聽。”騎去,爽率 腹心夜擊余虜,盡殺之,馳入虎牢。
爽唯第三弟在北,余家屬悉自隨,率部曲及愿從合千余家奔汝南。遣秀從許昌 還壽陽,奉辭于南平王鑠曰:“爽、秀得罪晉朝,負釁三世,生長絕域,遠身胡虜, 兄弟闔門,淪點偽授,殞命不可,還國無因。近系南云,傾屬東日,蓋猶痿人思步, 盲者愿明。嵩、霍咫尺,江、河匪遠,夷庚壅塞,隔同天地,痛心疾首,書慨宵悲。 虜主猖狂,豺豕其志,虐遍華、戎,怨結幽顯。自盱眙旋軍,亡殪過半,昏酣沈湎, 恣性肆身。爽、秀等因民之憤,藉將旅之愿,齊契義奮,梟馘丑徒,馮恃皇威,肅 清逋穢,牢、洛諸城,指期克定。規(guī)以涓塵,微雪夙負,方當束骸北闕,待戮司寇, 懦節(jié)未申,伏心邊表。明大王殿下以睿茂居蕃,文武兼姿,遠邇欽傾,承風聞德, 愿垂援拯,以慰虔望。老弱百口,先遣歸庇。逼逼丹心,仰希懷遠。謹遣同義潁川 聶元初奉詞陳聞?!辫p馳驛以聞,上大說,下詔曰:“偽寧南將軍魯爽、中書郎魯 秀,志干列到,忠誠久著,撫茲福先,闔門效款,招集義銳,梟剪獯丑,肅定邊城, 獻馘象魏。雖宣孟之去翟歸晉,頹當之出胡入漢,方之此日,曾何足云。朕實嘉之, 宜即授任,逞其忠略。爽可督司州、陳留、東郡、濟陰、濮陽五郡諸軍事、征虜將 軍、司州刺史。秀可輔國將軍、滎陽、潁川二郡太守。其諸子弟及同契士庶,委征 虜府以時申言,詳加酬敘?!彼寥昴?,加督豫州之義陽、宋安二郡軍事,領義陽 內史,將軍、刺史如故。秀參右將軍南平王鑠軍事、汝陰內史,將軍如故。余弟侄 并授官爵,賞賜資給甚厚。爽北鎮(zhèn)義陽。北來部曲凡六千八百八十三人,是歲二十 八年也。虜毀其墳墓。
明年四月入朝,時燾已死,上更謀經略。五月,遣爽、秀、程天祚等率步騎并 荊州軍甲士四萬,出許、洛。八月,虜長社戍主永平公禿發(fā)幡乃同棄城走。進向大 索戍,戍主偽豫州刺史跋仆蘭曰:“爽勇而無防,我今出城,必輕來據之,設伏檀 山,必可禽也?!彼惯M,秀諫不止,馳往繼之。比曉,虜騎夾發(fā),賴秀縱兵力 戰(zhàn),虜乃退還虎牢。爽因進攻之,本期舟師入河,斷其水門。王玄謨攻確磝不拔, 敗退,水軍不至,爽亦收眾南還。轉斗數百里,至曲強,虜候其饑疲,盡銳來攻, 爽身自奮擊,虜乃退走。
三十年,元兇弒逆,南譙王義宣起兵入討,爽即受命,率部曲至襄陽,與雍州 刺史臧質俱詣江陵。義宣進爽號平北將軍,領巴陵太守,度支校尉,本官如故。留 爽停江陵,事平,以爽為使持節(jié)、督豫、司、雍、秦、并五州諸軍事、左將軍、豫 州刺史。爽至壽陽,便曲意賓客,爵命士人,蓄仗聚馬,如寇將至。元兇之為逆也, 秀在京師,謂秀曰:“我為卿誅徐湛之矣,方相委任?!币詾橛臆妼④姡渚?千,使攻新亭壘。將戰(zhàn),秀命打退軍鼓,因此歸順。世祖即位,以為左軍將軍,出 督司州豫州之新蔡、汝南、汝陽、潁川、義陽、弋陽六郡諸軍事、輔國將軍、司州 刺史,領汝南太守。
爽與義宣及質相結已久,義宣亦欲資其勇力,情契甚至。孝建元年二月,義宣 報爽,秋當同舉。爽狂酒乖謬,即日便起兵,馳信報弟瑜,將家奔叛,皆得西歸。 爽使其眾載黃標,稱建平元年,竊造法服,登壇自號。疑長史韋處穆、中兵參軍楊 元駒、治中庾騰之不與己同,殺之。義宣、質聞爽已處分,便狼狽反,進爽號征北 將軍。爽于是送所造輿服詣江陵,版義宣及臧質等并起。征北府戶曹版文曰:“丞 相劉補天子,名義宣,車騎臧今補丞相,名質,平西硃今補車騎,名修之,皆版到 奉行?!绷x宣駭愕。爽所送法物,并留竟陵縣不聽進。
爽直出歷陽,自采石濟軍,與質水陸俱下。爽遣弟瑜守蒙蘢,歷陽太守張幼緒 請擊瑜,世祖配以兵力。遣左軍將薛安都步騎為前驅,別遣水軍入淵,分路并會。 安都進次大峴,爽已立營。世祖以賊強壘固,未可輕拔,使量宜進止。幼緒便引軍 退還,下獄。更遣驍騎將軍垣護之代幼緒據歷陽。鎮(zhèn)軍將軍沈慶之系安都進軍,與 爽相遇于小峴。爽親自前,將戰(zhàn),而飲酒過醉,安都刺爽倒馬,左右范雙斬首,傳 送京都。瑜亦為部下所斬送,進平壽陽,子弟并伏誅。
義宣初舉兵,召秀加節(jié),進號征虜將軍,當繼諶之俱下。雍州刺史硃修之起兵 奉順,更遣秀擊修之。王玄謨聞之,喜曰:“魯秀不來,臧質易與耳?!毙阒料尻?, 大敗而反。會益州刺史劉秀之遣軍襲江陵,秀擊破之。義宣還江陵,秀與共北走, 眾叛且盡。秀向城,上射之,中箭,赴水死,軍人宗敬叔、康僧念斬首,傳京邑。
贈韋處穆、楊元駒給事中,庾騰之員外散騎侍郎。爽初南歸,秀以爽武人,不 閑吏職,白太祖請?zhí)幠聻殚L史以輔爽,太祖以補司馬,后轉長史云。
沈攸之,字仲達,吳興武康人,司空慶之從父兄子也。父叔仁,為衡陽王義季 征西長史,兼行參軍,領隊,又隨義季鎮(zhèn)彭城,度征北府。攸之少孤貧,元嘉二十 七年,索虜南寇,發(fā)三吳民丁,攸之亦被發(fā)。既至京都,詣領軍將軍劉遵考,求補 白丁隊主。遵考謂之曰:“君形陋,不堪隊主?!币螂S慶之征討。二十九年,征西 陽蠻,始補隊主。巴口建義,南中郎府板長史,兼行參軍。新亭之戰(zhàn),身被重創(chuàng), 事寧,為太尉行參軍,封平洛縣五等侯。隨府轉大司馬行參軍。晉世京邑二岸,揚 州舊置都部從事,分掌二縣非違,永初以后罷省,孝建三年,復置其職。攸之掌北 岸,會稽孔璨掌南岸,后又罷。攸之遷員外散騎侍郎。又隨慶之征廣陵,屢有功, 被箭破骨。世祖以其善戰(zhàn),配以仇池步槊。事平,當加厚賞,為慶之所抑,遷太子 旅賁中郎,攸之甚恨之。七年,遭母憂,葬畢,起為龍驤將軍、武康令。
前廢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車騎中兵參軍,直閣,與宗越、譚金等并為廢 帝所寵,誅戮群公,攸之等皆為之用命。封東興縣侯,食邑五百戶。尋遷右軍將軍, 增邑百戶。太宗即位,以例削封。宗越、譚金等謀反,攸之復召入直閣,除東海太 守。未拜,會四方反叛,南賊已次近道,以攸之為寧朔將軍、尋陽太守,率軍據虎 檻。時王玄謨?yōu)榇蠼y(tǒng),未發(fā)。前鋒有五軍在虎檻,五軍后又絡驛繼至,每夜各立姓 號,不相稟受。攸之謂軍吏曰:“今眾軍姓號不同,若有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 致駭亂,取敗之道也?!蹦司鸵卉娬?zhí)?,眾咸從之。殷孝祖為前鋒都督,而大失人 情,攸之內撫將士,外諧群帥,眾并倚賴之。時南賊前鋒鐘沖之、薛常寶等屯據赭 圻,殷孝祖率眾軍攻之,為流矢所中死,軍主范潛率五百人投賊,人情震駭,并謂 攸之宜代孝祖為統(tǒng)。時建安王休仁屯虎檻,總統(tǒng)眾軍,聞孝祖死,遣寧朔將軍江方 興、龍驤將軍劉靈遺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為孝祖既死,賊有乘勝之心,明日 若不更攻,則示之以弱。方興名位相亞,必不為己下,軍政不一,致敗之由。乃率 諸軍主詣方興,謂之曰:“四方并反,國家所保,無復百里之地。唯有殷孝祖為朝 廷所委賴,鋒鏑裁交,輿尸而反,文武喪氣,朝野危心。事之濟否,唯在明旦一戰(zhàn), 戰(zhàn)若不捷,則大事去矣。詰朝之事,諸人咸謂吾應統(tǒng)之,自卜懦薄,干略不辦及卿, 今輒相推為統(tǒng)。但當相與戮力爾?!狈脚d甚悅。攸之既出,諸軍主并尤之,攸之曰: “卿忘廉、藺、寇、賈之事邪?吾本以濟國活家,豈計彼此之升降。且我能下彼, 彼必不能下我,共濟艱難,豈可自厝同異!”明旦進戰(zhàn),自寅訖午,大破賊于赭圻 城外,追奔至姥山,分遣水軍乘勢進討;又破其水軍,拔胡白二城。
尋假攸之節(jié),進號輔國將軍,代孝祖督前鋒諸軍事。薛常寶在赭圻食盡,南賊 大帥劉胡屯濃湖,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陽覆船,順風流下,以餉赭圻。攸之疑 其有異,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攸之從子懷寶,為賊將帥,在赭圻,遣親人 楊公贊赍密書招誘攸之,攸之斬公贊,封懷寶書呈太宗。尋克赭圻,遷使持節(jié)、督 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諸軍事、冠軍將軍、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
袁顗復率大眾來入鵲尾,相持既久,軍主張興世越鵲尾上據錢溪,劉胡自攻之。 攸之率諸將攻濃湖,顗遣人傳唱錢溪已平,眾并懼。攸之曰:“不然。若錢溪實敗, 萬人中應有逃亡得還者。必是彼戰(zhàn)失利,唱空聲以惑眾耳?!崩哲娭胁坏猛齽?。錢 溪信尋至,果大破賊。攸之悉以錢溪所送胡軍耳鼻示之,顗駭懼,急追胡還。攸之 諸軍悉力進攻,多所斬獲,日暮引歸。鵲尾食盡,遣千人往南陵迎米,為臺軍所破, 燒其資實,胡于是棄眾而奔,顗亦叛走。赭圻、濃湖之平也,賊軍委棄資財,珍貨 殷積,諸軍各競收斂,以強弱為少多。唯攸之、張興世約勒所部,不犯秋毫,諸將 以此多之。攸之進平尋陽,徙臨郢州諸軍事、前將軍、郢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不拜, 遷中領軍,封貞陽縣公,食邑二千戶。
時四方皆已平定,徐州刺史薛安都據彭城請降,上雖相酬許,而辭旨簡略。攸 之前將軍,置佐吏,假節(jié),與鎮(zhèn)軍將軍張永以重兵征安都。安都懼,要引索虜;索 虜引大眾援之。攸之等米船在呂梁,又遣軍主王穆之上民口;穆之為虜攻覆米船, 又破運車于武原,攸之等引退,為虜所乘,又值寒雪,士眾墮指十二三。留長水校 尉王玄載守下邳,積射將軍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陽亦置戍,攸之還淮陰。免官, 以公領職。復求進討,上不聽,入朝面陳,又不許,復歸淮陰。三年六月,自率運 送米下邳,并鑿四周深塹,遣龍驤將軍垣護之領民口還淮陰。
時軍主陳顯達當領千兵守下邳,攸之留待顯達至,虜遣清泗間人詐告攸之云: “安都欲降,求軍迎接?!必眳窍布{其說,咸謂宜遣千人參之,既而來者轉多, 喜所執(zhí)彌固。攸之乃集來者告之,語曰:“薛徐州早宜還朝,今能爾,深副本望。 但遣子弟一人來,便當遣大軍相接。君諸人既有志心,若能與薛子弟俱來者,皆即 假君以本鄉(xiāng)縣,唯意所欲;如其不爾,無為空勞往還?!弊源艘蝗ゲ环?。
其年秋,太宗復令攸之進圍彭城。攸之以清泗既干,糧運不繼,固執(zhí)以為非宜, 往反者七。上大怒,詔攸之曰:“卿春中求伐彭城,吾恐軍士疲勞,且去冬奔散, 人心未宜復用,不許卿所啟。今便不肯為吾行邪?卿若不行,便可使吳喜獨去。” 攸之懼,乃奉旨進軍。行至遲墟,上悔,追軍令反。攸之還至下邳,而陳顯達于睢 口為虜所破,龍驤將軍姜產之、司徒參軍高遵世戰(zhàn)沒。虜追攸之甚急,因交戰(zhàn),被 槊創(chuàng),會暮,引軍入顯達壘,夕眾散,八月十八日也。攸之棄眾南奔。
初,吳興丘幼弼、丘隆先、沈誕、沈榮守、吳陸道量,并以文記之才隨攸之, 及張永北討,永一奔,攸之再敗,幼弼等并皆陷沒。攸之之還淮陰,以為持節(jié)、假 冠軍將軍、行南兗州刺史。追贈姜產之左軍將軍,高遵世屯騎校尉。
四年,征攸之為吳興太守,辭不拜。乃除左衛(wèi)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五年,出 為持節(jié)、監(jiān)郢州諸軍、郢州刺史。為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輒面 加詈辱。將吏一人亡叛,同籍符伍充代者十余人。而曉達吏事,自強不息,士民畏 憚,人莫敢欺。聞有虎,輒自圍捕,往無不得,一日或得兩三。若逼暮不獲禽,則 宿昔圍守,須曉自出。賦斂嚴苦,征發(fā)無度,繕治船舸,營造器甲。自至夏口,便 有異圖。六年,進監(jiān)豫州之西陽、司州之義陽二郡軍事,進號鎮(zhèn)軍將軍。
泰豫元年,太宗崩,攸之與蔡興宗在外蕃,同豫顧命,進號安西將軍,加散騎 常侍,給鼓吹一部。未拜,會巴西民李承明反,執(zhí)太守張澹,蜀土騷擾。時荊州刺 史建平王景素被征,新除荊州刺史蔡興宗未之鎮(zhèn),乃遣攸之權行荊州事。攸之既至, 會承明已平,乃以攸之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鎮(zhèn)西將 軍、荊州刺史,持節(jié)、常侍如故。至荊州,政治如在夏口,營造舟甲,常如敵至。 時幼主在位,群公當朝,攸之漸懷不臣之跡,朝廷制度,無所遵奉。
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密有異志,以微旨動攸之,使道士陳公昭作天公書一函, 題云“沈丞相”,送付攸之門者;攸之不開書,推得公昭,送之朝廷。后廢帝元徽 二年,休范舉兵襲京邑,攸之謂僚佐曰:“桂陽今反朝廷,必聲云與攸之同。若不 顛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庇谑乔曹娭鲗O同、沈懷奧興軍馳下,受郢州刺史晉熙 王燮節(jié)度。同等始過夏口,會休范平,還。進攸之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固讓開府。
攸之自擅閫外,朝廷疑憚之,累欲征入,慮不受命,乃止。群公稱皇太后令, 遣中使問攸之曰:“久勞于外,宜還京輦,然任寄之重,換代殊為未易,還止之宜, 一以相委?!庇杂^察其意。攸之答曰:“荷國重恩,名器至此,自惟凡陋,本無 廊廟之姿。至如戍防一蕃,撲討蠻、蜒,可強充斯任。雖自上如此,豈敢厝心去留, 歸還之事,伏聽朝旨?!背⒂鈶貞?,征議遂息。四年,建平王景素據京城反,攸 之復應朝廷;景素尋平。
初元嘉中,巴東、建平二郡,軍府富實,與江夏、竟陵、武陵并為名郡。世祖 于江夏置郢州,郡罷軍府,竟陵、武陵亦并殘壞,巴東、建平為峽中蠻所破,至是 民人流散,存者無幾。其年春,攸之遣軍入峽討蠻帥田五郡等。及景素反,攸之急 追峽中軍,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并疑攸之自有異志,阻兵斷峽,不聽 軍下。時攘兵元子天賜為荊州西曹,攸之遣天賜譬說之,令其解甲,一無所問。攘 兵見天賜,知景素實反,乃釋甲謝愆,攸之待之如故,后以攘兵為府司馬。劉道欣 堅守建平,攘兵譬說不回,乃與伐蠻軍攻之,破建平,斬道欣。
臺直閣高道慶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慶時在家,牒其親戚十余人,求州從 事西曹,攸之為用三人。道慶大怒,自入州取教,毀之而去。及還都,不詣攸之別。 道慶至都,云:“攸之聚眾繕甲,奸逆不久?!睏钸\長等常相疑畏,乃與道慶密遣 刺客,赍廢帝手詔,以金餅賜攸之州府佐吏,進其階級。時有象三頭至江陵城北數 里,攸之自出格殺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馬障泥,其后刺客事發(fā)。
廢帝既殞,順帝即位,進攸之號東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班劍二十人。 遣攸之長子司徒左長史元琰赍廢帝刳剒之具以示攸之。元琰既至江陵,攸之便有異 志,腹心議有不同,故其事不果。其年十一月,乃發(fā)兵反叛。攸之素蓄士馬,資用 豐積,至是戰(zhàn)士十萬,鐵馬二千。遣使要雍州刺史張敬兒、梁州刺史范伯年、司州 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等。敬兒、文和斬其使,馳表以聞; 伯年、道和、佩玉懷兩端,密相應和。
十二月十二日,攸之遣其輔國將軍、中兵參軍、督前鋒軍事孫同,率寧朔將軍 中兵參軍武寶、龍驤將軍騎兵參軍硃君拔、寧朔將軍沈慧真、龍驤將軍中兵參軍王 道起;又遣司馬、冠軍將軍劉攘兵,率寧朔將軍外兵參軍公孫方平、龍驤將軍騎兵 參軍硃靈寶、龍驤將軍騎兵參軍沈僧敬、龍驤將軍高茂;又遣輔國將軍中兵參軍王 靈秀、輔國將軍中兵參軍丁珍東,率寧朔將軍中兵參軍王珍之、寧朔將軍外兵參軍 楊景穆,相繼俱下。攸之自率輔國將軍錄事參軍兼司馬武茂宗、輔國將軍中兵參軍 沈韶、寧朔將軍中兵參軍皇甫賢、寧朔將軍中兵參軍胡欽之、龍驤將軍中兵參軍東 門道順,閏十二月四日至夏口。攸之將發(fā)江陵,使沙門釋僧桀筮之,曰:“不至京 邑,當自郢州回還?!币馍醪粣?。初,江津有云氣,狀如塵霧,從西北來,正蓋軍 上。至沌口,云:“當問訊安西,暫泊黃金浦?!奔鹊前?,郢城出軍擊之。攸之聞 齊王世子據盆口,震懾不敢下,因攻郢城。時齊王輔政,遣眾軍西討。尚書符征西 府曰:
尊冠賤屨,君臣之位,奉順忌逆,成敗斯兆,未有憑陵我郊圻,侵軼我河縣, 而不焚師殪甲,靡旗亂轍者也。沈攸之少長庸賤,擢自閻伍,邀百戰(zhàn)之運,乘一捷 之功,鐫山裂地,腰金拖紫,窮貴于國,極富于家。擁旄蕃伯,便無北面之禮;受 督志屏,即有專征之釁。橘柚不薦,璆罝罕入,箕賦深斂,毒被南郢,枉繩矯墨, 害著西荊,饕餮其心,溪壑其性,從始至終,沿壯得老。今遂驅迫妖黨,繕集尪卒, 結釁外城,送死中甸,是而可忍,孰不要懷!
今遣新除使持節(jié)督郢州之義陽諸軍事平西將軍郢州刺史聞喜縣開國侯黃回、員 外散騎常侍冠軍驍騎將軍南臨淮太守重安縣開國子軍主王敬則、輔國將軍屯騎校尉 長壽縣開國男王宜與、輔國將軍南高平太守軍主陳承叔、輔國將軍左軍將軍南濮陽 太守葛陽縣開國男軍主彭文之、龍驤將軍驃騎行參軍軍主召宰,精甲二萬,前鋒云 騰。又遣散騎常侍領游擊將軍湘南縣開國男新除使持節(jié)督湘州諸軍事征虜將軍湘州 刺史軍主呂安國、屯騎校尉寧朔將軍崔慧景、輔國將軍軍主任候伯、輔國將軍驍騎 將軍軍主蕭順之、輔國將軍游擊將軍軍主垣崇祖、寧朔將軍虎賁中郎將軍主尹略、 屯騎校尉南城令曹虎頭,舳艫二萬,駱驛繼邁。又遣輔國將軍后軍將軍右軍中兵參 軍事軍主茍元賓、寧朔將軍撫軍中兵參軍事軍主郭文孝、龍驤將軍撫軍中兵參軍事 軍主程隱雋,輕艓一萬,截其津要。新除持節(jié)督廣交越寧湘州之廣興諸軍事領平越 中郎將征虜將軍廣州刺史統(tǒng)馬軍主沌陽縣開國子周盤龍、輔國將軍后軍統(tǒng)馬軍主張 文憘、龍驤將軍軍主薛道淵、冠軍將軍游擊將軍并州刺史南清河太守太原公軍主王 敕勤、龍驤將軍射聲校尉王洪范、龍驤將軍冗從仆射軍主成置等,鐵馬五千,龍驤 后陳。凡此諸帥,莫不勇力動天,勁志駕日,接沖拔距,鷹瞵鶚視,顧盼則前后風 生,喑嗚則左右電起,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赴敵,何陳能堅。然后鑾戎薄臨, 龍虎百萬,六軍齊軌,五輅舒旆,丹檻發(fā)照,素甲生波,樓煩白羽,投鞍成岳,漁 陽墨騎,浴鐵為群,芝艾同焚,悔將何及。
符到之日,幸加三省。其鋒陳營壁之主,驅逼寇手之人,若有投命軍門,一無 所問。或能因罪立績,終不爾欺,斬裾射玦,唯功是與。能斬送攸之首,封三千戶 縣公,賜布絹各五千匹。信如河海,皎然無貳。飛火軍攝文書,千里驛行。齊王出 頓新亭,馳檄數攸之罪惡,曰:
夫彎弓射天,未見能至;揮戈擊地,多力安施。何則?逆順之勢定殊,禍福之 驗易原也。是以違乎天者,鬼神不能使其成;會乎人者,圣哲不能令其毀。故劉濞 賴七國連兵之勢,隗囂恃跨河據隴之資,毋丘儉伐其逾海越島之功,諸葛誕矜其待 士愛民之德,彼四子者,皆當世雄杰,以犯順取禍,覆窟傾巢,為豎子笑。況乎行 陳凡才,斗筲小器,而懷問鼎之志,敢構無君之逆哉!
逆賊沈攸之,出自萊畝,寂寥累世,故司空沈公以從父宗廕,愛之若子,卵翼 吹噓,得升官秩。廢帝昏悖,猜畏柱臣,攸之貪競乘機,兇忍趨利,躬行反噬,請 銜誅旨。又攸之與譚金、童太壹等并受寵任,朝為牙爪,同功共體,世號三侯,當 時親昵,情過管、鮑。遭仰革運,兇黨懼戮,攸之狡猾用數,圖全賣禍,既殺從父, 又害良朋。雖呂布販君,酈寄賣友,方之斯人,未足為酷。此其不信不義,言詐翻 覆,諸夏之所未有,夷狄之所不為也。泰始開辟,網漏吞舟,略其兇險,取其搏噬, 故得階亂獲全,因禍保福。攸之空淺,躁而無謀,濃湖崩挫,本非己力;及北伐彭 泗,望賊宵奔;重討下邳,一鼓而遁;再鄙王師,又應肆法。先帝英圣,量深河海, 宥其回溪之敗,冀收曲崤之捷,故得推遷幸會,頓升崇顯,內端戎禁,外臨方牧。 圣靈鼎湖,遠頒顧命,托寄崇深,義感金石。而攸之始奉國諱,喜見于容,普天同 哀,己以為慶。此其樂禍幸災,大逆之罪一也。
又攸之累登蕃兵,自郢遷荊,晉熙殿下以皇弟代鎮(zhèn),地尊望重,攸之肆情陵侮, 斷割候迎,料擇士馬,簡算器甲,精器銳士,并取自隨,郢城所留,十不遺一,專 擅略虜,罔顧國典。此其苞藏禍志,不恭不虔,大逆之罪二也。
又攸之踐荊以來,恆用奸數,既欲發(fā)兵,宜有因假,遂乃蹙迫群蠻,騷擾山谷, 揚聲討伐,盡戶發(fā)上,蟻聚郭邑,伺國盛衰,從來積年,永不解甲。遂使四野百縣, 路無男人;耕田載租,皆驅女弱。自古酷虐,未聞有此。其侮蔑朝廷,大逆之罪三 也。
去昔桂陽奇兵囗起,京師內DS,宗廟阽危。攸之任居上流,兵強地廣,救援 顛沛,實宜悉力。國家倒懸,方思身慮,威遣弱卒三千,并皆羸老,使就郢州,稟 受節(jié)度,欲令判否之日,委罪晉熙。何其平日辀張,實輕周、邵,爾時恭謹,虛重 皇戚。此其伏慝藏詐,持疑兩端,大逆之罪四也。
又攸之累據方州,跋扈滋甚,招誘輕狡,往者咸納;羈絆行侶,過境必留。仕 子窮困,不得歸其鄉(xiāng);商人畢命,無由還其土。叛亡入境,輒加擁護;逋逃出界, 必遣窮追。此其大逆之罪五也。
又攸之自任專恣,恃行慘酷,視吏若仇,遇民如草。峻太半之賦,暴參夷之刑。 鞭捶國士,全用虜法;一人逃亡,闔宗補代。毒遍嬰孩,虐加斑白。獄囚恆滿,市 血常流。男不得耕,女不得織。奔馳道路,號哭動天?;食饬?,初不遵奉,欲殺 欲擊,故曠蕩之澤,長隔彼州。此其無君陵上,大逆之罪六也。
蒼梧狂兇,釁深桀、紂,猜貳外蕃,鸮目西顧。留其長息元琰,以為交質;父 子分張,彌積年稔。賴社稷靈長,獨夫遄戮,攸之豫稟心靈,宜同歡幸。遂迷惑顛 倒,深相嗟惜。舉言哀桀,揚聲吠堯。此其不辨是非,罔識善惡,違情背理,大逆 之罪七也。
廢昏立明,先代盛典,交、廣先到,梁、秦蚤及,而攸之密邇內畿,川涂弗遠, 驛書至止,晏若不聞,末遣章表,奄積旬朔。防風后至,夏典所誅,此其大逆之罪 八也。
升明肇歷,恩深澤遠,申其父子之情,矜其骨肉之恩,馳遣元琰,銜使西歸, 并加崇授,寵貴重疊。元琰達西,便應反命,攸之得此集聚,蒙誰之恩?不荷盛德, 反生仇釁,此其大逆之罪九也。
攸之以溪壑之性,含梟鴆之腸,直置天壤,已稱丑穢。況乃舉兵內侮,逞肆奸 回,斯實惡熟罪成之辰,決癰潰疽之日。幕府過荷朝寄,義百常憤,董司元戎,龔 行天罰。今皇上圣明,將相仁厚,約法三章,輕刑緩賦,年登歲阜,家給人足,上 有惠和之澤,下無樂亂之心。攸之不識天時,妄圖奸逆,舉無名之師,驅怨仇之黨。 是以朝野審其易取,含識判其成禽。熊羆厲爪,蓄攫裂之心;虎豹摩牙,起吞噬之 憤。鼓怒則冰原激電,奮發(fā)則霜野奔雷,以此定亂,豈移晷刻。雖復眾徒梗陸,舉 郡阻川,何足以抗沸海之濤,當燒山之焰。
彼土士民,罹毒日久,逃竄無路,常所憫然。今復相逼,起接鋒刃,交戰(zhàn)之日, 蘭艾難分。土崩倒戈,宜為蚤計,無使一人迷昧,而九族就禍也。弘宥之典,有如 皎日。
攸之盡銳攻郢州,行事柳世隆隨宜距應,屢摧破之。攸之與武陵王贊箋曰: “江陵一總八州,地居形勝,鎮(zhèn)撫之重,宜以上歸。本欲仰移節(jié)蓋,改臨荊部,所 以未具上聞者,欲待至止,面自咨申。不圖重關擊柝,覲接莫由。若使匡朝之誠, 終蔽于圣察,襲遠之舉,近擁于郢都,則無以謝烈士之心,何用塞義夫之志,便不 犯關陵漢,期一接奉。若夫斬蛟陷石之卒,裂骼卷鐵之將,煙騰飆迅,容或驚動左 右,茍不獲已,敢不先布下情?!庇衷唬骸跋鹿傥恢胤株?,富兼金穴,子弟勝衣, 爵命已及,親黨辨菽,抽序便加,耳倦弦歌,口厭粱肉,布衣若此,復欲何求?豈 不知俯眉茍安,保養(yǎng)余齒,何為不計百口,甘冒危難。誠感歷朝之遇,欲報之于皇 家爾。昧理之徒,謂下官懷無厭之愿,既貫誠于白日,不復明心于殿下。若使天必 喪道,忠節(jié)不立,政復闔門碎滅,百死無恨。但高祖王業(yè)艱難,太祖劬勞日昃,卜 世不盡七百之期,宗社已成他人之有。家國之事,未審于圣心何如?”
攸之遣中兵參軍公孫方平馬步三千向武昌,太守臧渙棄郡投西陽太守王毓,奔 于盆口,方平因據西陽。建寧太守張謨率二守千人攻之,方平破走。攸之攻郢城久 不決,眾心離沮。升明二年正月十九日夜,劉攘兵燒營入降郢城,眾于是離散,不 可復制。將曉,攸之斬劉天賜,率大眾過江,至魯山,諸軍因此散走。還向江陵, 未百余里,聞城已為雍州刺史張敬兒所據,無所歸,乃與第三子中書侍郎文和至華 容界,為封人所斬送。
攸之初下,留元琰守江陵,張敬兒克城,元琰逃走。第五子幼和、幼和弟靈和、 元琰子法先、懿子囗囗、文和子法征、幼和子法茂,并為敬兒所禽,伏誅。初,文 和尚齊王女義興憲公主,公主早薨,有二女,至是齊王迎還第內。今皇帝即位,聽 攸之及諸子喪還葬墓。攸之第二子懿,太子洗馬,先攸之卒。攸之弟登之,新安太 守,去職在家,為吳興太守沈文季所收斬。登之弟雍之,鄱陽太守,先攸之卒。詔 以雍之孫僧照為義興公主后。雍之與攸之異生,諸弟中最和謹,尤見親愛。攸之性 儉吝,子弟不得妄用財物,唯恣雍之所須,輒取齋中服飾,分與親舊,以此為常。 雍之弟榮之,尚書庫部郎,亦先攸之卒。
攸之晚好讀書,手不釋卷,《史》、《漢》事多所諳憶,常嘆曰:“早知窮達 有命,恨不十年讀書?!奔肮ホ?,夜遇風浪,米船沉沒,倉曹參軍崔靈鳳女幼適 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謂曰:“當今軍糧要急,而卿不以在意,將由與城內婚姻邪?” 靈鳳答曰:“樂廣有言,下官豈以五男易一女?!必畾g然意解。
初,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隨郡人雙泰真有干力,召不肯來。后泰真至江陵賣買, 有以告攸之者,攸之因留之,補隊副,厚加料理。泰真無停志,少日叛走,攸之遣 二十人被甲追之,逐討甚急。泰真殺數人,余者不敢近。欲過家將母去,事迫不獲, 單身走入蠻;追者既失之,錄其母而去。泰真既失母,乃出自歸,攸之不罪,曰: “此孝子也?!辟n錢一萬,轉補隊主,其矯情任算皆如此。
初,攸之賤時,與吳郡孫超之、全景文共乘小船出京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 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當至方伯?!必唬骸柏M有三人俱有此相?”相者曰: “骨法如此,若有不驗,便是相書誤耳。”其后攸之為郢、荊二州,超之廣州,景 文豫州刺史。攸之初至郢州,有順流之志。府主簿宗儼之勸攻郢城,功曹臧寅以為: “攻守勢異,非旬日所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計日可捷,既傾根 本,則郢城豈能自固?!必粡?,既敗,諸將帥皆奔散,惟寅曰:“我委質事人, 豈可茍免。我之不負公,猶公之不負朝廷也?!蹦送端馈R?,字士若,東莞莒人 也。
先是,攸之在郢州,州從事輒與府錄事鞭,攸之免從事官,而更鞭錄事五十。 謂人曰:“州官鞭府職,誠非體要,由小人凌侮士大夫?!眰}曹參軍事邊榮為府錄 事所辱,攸之自為榮鞭殺錄事。攸之自江陵下,以榮為留府司馬,守城。張敬兒將 至,人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改易 本心,不能行也。”城敗,見敬兒,敬兒問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 見留守城,而委城求活,所不忍也。本不蘄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 命斬之,歡笑而去,容無異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隨榮,至是抱持榮曰:“與邊 公周游,不忍見邊公前死,乞見殺?!北坏眯新?,以告敬兒,敬兒曰:“求死甚 易,何為不許?!毕葰㈢咧缓蠹皹s。三軍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殺二義士?!?比之臧洪及陳容。榮,金城人也。
廢帝之殞也,攸之欲起兵,問其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自古起兵,皆候太 白。太白見則成,伏則敗。昔桂陽以太白伏時舉兵,一戰(zhàn)授首,此近世明驗。今蕭 公廢昏立明,政值太白伏時,此與天合也。且太白尋出東方,東方利用兵,西方不 利?!惫守共环?。及后舉兵,珂之又曰:“今歲星守南斗,其國不可伐?!必?之不從。凡同逆丁珍東、孫同、裴茂仲、武、宗儼之并伏誅。攸之表檄文疏,皆儼 之詞也。臧渙詣盆城自歸,今皇帝命斬之。余同惡或為亂軍所殺,或遇赦得原。
史臣曰:臧質雖貪虐夙樹,問望多闕,奉義治流,本無吞噬之志也。徒欲以幼 君弱政,期之于世祖,據有中流,嗣桓、庾之業(yè)。既主異穆、哀,臣皆代黨,雖禮 秩外厚,而疑防內深,功高位重,終非自安之地,至于陵天犯順,其出于此乎!攸 之伺隙西郢,年逾十載,擅命專威,無君已積。及天厭宋道,鼎運將離,不識代德 之紀,獨迷樂推之數,公休既覆其族,攸之亦屠厥身。夫以釁亂自終,固異代如一 也。
相關翻譯
宋書 列傳卷七十四部分譯文
臧質,字含文,東莞郡莒縣人。他父親臧熹字義和,是武敬皇后(劉裕妻)的弟弟。臧熹和他哥哥臧燾都喜歡讀經書。晉朝隆安初年,戰(zhàn)爭不斷,臧熹于是學習騎馬射箭的技術,希望建立一番功業(yè)。一次到…詳情相關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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