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列傳·卷二十九

　　源賀

　　源賀，自署河西王禿發(fā)傉檀之子也。傉檀為乞伏熾磐所滅，賀自樂都來奔。賀 偉容貌，善風(fēng)儀。世祖素聞其名，及見，器其機(jī)辯，賜爵西平侯，加龍驤將軍。謂 賀曰：“卿與朕源同，因事分姓，今可為源氏。”從擊叛胡白龍，又討吐京胡，皆 先登陷陳。進(jìn)號平西將軍。

　　世祖征涼州，以賀為鄉(xiāng)導(dǎo)。詔問攻戰(zhàn)之計。賀對曰：“姑臧城外有四部鮮卑， 各為之援。然皆是臣祖父舊民，臣愿軍前宣國威信，示其福禍，必相率歸降。外援 既服，然后攻其孤城，拔之如反掌耳。”世祖曰：“善。”于是遣賀率精騎歷諸部 招慰，下三萬馀落，獲雜畜十馀萬頭。及圍姑臧，由是無外慮，故得專力攻之。涼 州平，遷征西將軍，進(jìn)號西平公。又從征蠕蠕，擊五城、吐京胡，討蓋吳諸賊，皆 有功。拜散騎常侍。從駕臨江，為前鋒大將。賀為人雄果，每遇強(qiáng)寇，輒自奮擊。 世祖戒之曰：“兵兇戰(zhàn)危，不宜輕犯；卿可運(yùn)籌處分，勿恃身力也?！辟R本名破羌， 是役也，世祖曰；“人之立名，宜其得實，何可濫也？”賜名賀焉。拜殿中尚書。

　　南安王余為宗愛所殺也，賀部勒禁兵，靜遏外內(nèi)，與南部尚書陸麗決議定策， 翼戴高宗。令麗與劉尼馳詣苑中，奉迎高宗，賀守禁中為之內(nèi)應(yīng)。俄而麗抱高宗單 騎而至，賀乃開門。高宗即位，社稷大安，賀有力焉。轉(zhuǎn)征北將軍，加給事中，以 定策之勛，進(jìn)爵西平王。高宗即位，班賜百僚，謂賀曰：“朕大赍善人，卿其任意 取之，勿謙退也?！辟R辭，固使取之，賀唯取戎馬一匹而已。

　　是時，斷獄多濫，賀上書曰：“案律：謀反之家，其子孫雖養(yǎng)他族，追還就戮， 所以絕罪人之類，彰大逆之辜；其為劫賊應(yīng)誅者，兄弟子姪在大遠(yuǎn)，道隔關(guān)津，皆 不坐。竊惟先朝制律之意，以不同謀，非絕類之罪，故特垂不死之詔。若年十三已 下，家人首惡，計謀所不及，愚以為可原其命，沒入縣官?！备咦诩{之。出為征南 將軍、冀州刺史，改封隴西王。賀上書曰：“臣聞：人之所寶，莫寶于生全；德之 厚者，莫厚于宥死。然犯死之罪，難以盡恕，權(quán)其輕重，有可矜恤。今勁寇游魂于 北，狡賊負(fù)險于南，其在疆場，猶須防戍。臣愚以為自非大逆、赤手殺人之罪，其 坐贓及盜與過誤之愆應(yīng)入死者，皆可原命，謫守邊境。是則已斷之體，更受全生之 恩；徭役之家，漸蒙休息之惠。刑措之化，庶幾在茲。《虞書》曰‘流宥五刑’， 此其義也。臣受恩深重，無以仰答，將違闕庭，豫增系戀，敢上瞽言，唯加裁察！” 高宗納之。已后入死者，皆恕死徙邊。久之，高宗謂群臣曰：“源賀勸朕宥諸死刑， 徙棄北番諸戍，自爾至今，一歲所活殊為不少，生濟(jì)之理既多，邊戍之兵有益。卿 等事朕，致何善意也？茍人人如賀，朕治天下復(fù)何憂哉！顧憶誠言，利實廣矣?！?群臣咸曰：“非忠臣不能進(jìn)此計，非圣明不能納此言?！?

　　賀之臨州，鞫獄以情，徭役簡省。武邑郡奸人石華告沙門道可與賀謀反，有司 有聞。高宗謂群臣曰；“賀誠心事國，朕為卿等保之，無此明矣。”乃精加訊檢， 華果引誣。于是遣使者詔賀曰“卿以忠誠款至，著自先朝，以丹青之潔而受蒼蠅之 汙。朕登時研檢，已加極法，故遣宣意。其善綏所蒞，勿以囂謗之言致?lián)p慮也。” 賀上書謝。書奏，高宗顧謂左右曰：“以賀之忠誠，尚致其誣，不若是者，可無慎 乎！”時考殿最，賀治為第一，賜衣馬器物，班宣天下。賀上表請代，朝議以賀得 民情，不許。在州七年，乃徵拜太尉。

　　蠕蠕寇邊，賀從駕追討，破之。顯祖將傳位于京兆王子推，時賀都督諸軍屯漠 南，乃馳傳徵賀。賀既至，乃命公卿議之。賀正色固執(zhí)不可。即詔賀持節(jié)奉皇帝璽 綬以授高祖。

　　是歲，河西敕勒叛，遣賀率眾討之，降二千馀落。倍道兼行，追賊黨郁朱于等 至枹罕，大破之，斬首五千馀級，虜男女萬馀口、雜畜三萬馀頭。復(fù)追統(tǒng)萬、高平、 上邽三鎮(zhèn)叛敕勒至于金城，斬首三千級。賀依古今法及先儒耆舊之說，略采至要， 為十二陳圖以上之。顯祖覽而嘉焉。

　　賀以年老辭位，詔不許。又詔都督三道諸軍，屯于漠南。是時，每歲秋冬，遣 軍三道并出，以備北寇，至春中乃班師。賀以勞役京都，又非御邊長計，乃上言： “請募諸州鎮(zhèn)有武健者三萬人，復(fù)其徭賦，厚加賑恤，分為三部。二鎮(zhèn)之間筑城， 城置萬人，給強(qiáng)弩十二床，武衛(wèi)三百乘。弩一床，給牛六頭。武衛(wèi)一乘，給牛二頭。 多造馬槍及諸器械，使武略大將二人以鎮(zhèn)撫之。冬則講武，春則種殖，并戍并耕， 則兵未勞而有盈畜矣。又于白道南三處立倉，運(yùn)近州鎮(zhèn)租粟以充之，足食足兵，以 備不虞，于宜為便。不可歲常舉眾，連動京師，令朝庭恆有北顧之慮也?！笔聦嫴?報。

　　又上書稱病篤，乞骸骨，至于再三，乃許之。朝有大議皆就詢訪，又給衣藥珍 羞。太和元年二月，療疾于溫湯，高祖、文明太后遣使者屢問消息，太醫(yī)視疾?；?篤，還京師。賀乃遣令敕諸子曰：“吾頃以老患辭事，不悟天慈降恩，爵逮于汝。 汝其毋傲吝，毋荒怠，毋奢越，毋嫉妒；疑思問，言思審，行思恭，服思度；遏惡 揚(yáng)善，親賢遠(yuǎn)佞；目觀必真，耳屬必正；誠勤以事君，清約以行己。吾終之后，所 葬時服單櫝，足申孝心，芻靈明器，一無用也?！比昵镛埃昶呤?。贈侍中、 太尉、隴西王印綬，謚曰宣，賻雜彩五百匹，賜辒辌車及命服、溫明秘器，陪葬于 金陵。

　　長子延，性謹(jǐn)厚好學(xué)。初以功臣子拜侍御中散，賜爵武城子，西冶都將。卒， 贈涼州刺史、廣武侯，謚曰簡。子鱗襲。

　　延弟思禮，后賜名懷，謙恭寬雅，有大度。高宗末，為侍御中散。父賀辭老， 詔懷受父爵，拜征南將軍。尋為持節(jié)、督諸軍，屯于漠南。還，除殿中尚書，出為 長安鎮(zhèn)將、雍州刺史。清儉有惠政，善于撫恤，劫盜息止，流民皆相率來還。歲馀， 復(fù)拜殿中尚書，加侍中，參都曹事。又督諸軍征蠕蠕，六道大將咸受節(jié)度。遷尚書 令，參議律令。后例降為公。除司州刺史。從駕南征，加衛(wèi)大將軍，領(lǐng)中軍事。以 母憂去職，賜帛三百匹、谷千石。十九年，除征北大將軍、夏州刺史，轉(zhuǎn)都督雍岐 東秦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雍州刺史。

　　景明二年，徵為尚書左仆射，加特進(jìn)。時有詔，以奸吏犯罪，每多逃遁，因眚 乃出，并皆釋然。自今已后，犯罪不問輕重，而藏竄者悉遠(yuǎn)流。若永避不出，兄弟 代徙。懷乃奏曰：“謹(jǐn)按知制：逃吏不在赦限。竊惟圣朝之恩，事異前宥，諸流徙 在路，尚蒙旋反，況有未發(fā)而仍遣邊戍？按守宰犯罪，逃走者眾，祿潤既優(yōu)，尚有 茲失，及蒙恩宥，卒然得還。今獨(dú)苦此等，恐非均一之法。如臣管執(zhí)，謂宜免之?！?書奏，門下以成式既班，駁奏不許。懷重奏曰：“臣以為法貴經(jīng)通，治尚簡要，刑 憲之設(shè)，所以綱羅罪人。茍理之所備，不在繁典；行之可通，豈容峻制？此乃古今 之達(dá)政，救世之恆規(guī)。伏尋條制，勛品已下，罪發(fā)逃亡，遇恩不宥，仍流妻子。雖 欲抑絕奸途，匪為通式。謹(jǐn)按事條，侵官敗法，專據(jù)流外，豈九品已上，人皆貞白 也？其諸州守宰，職任清流，至有貪濁，事發(fā)逃竄，而遇恩免罪。勛品已下，獨(dú)乖 斯例。如此，則寬縱上流，法切下吏，育物有差，惠罰不等。又謀逆滔天，輕恩尚 免；吏犯微罪，獨(dú)不蒙赦，使大宥之經(jīng)不通，開生之路致壅，進(jìn)違古典，退乖今律？ 輒率愚見，以為宜停。”書奏，世宗納之。

　　其年，除車騎大將軍、涼州大中正。懷奏曰：“南賊游魂江揚(yáng)，職為亂逆，肆 厥淫昏，月滋日甚。貴臣重將，靡才孑遺，崇信奸回，昵比閹豎，內(nèi)外離心，骨肉 猜叛。蕭寶融僭號于荊郢，其雍州刺史蕭衍勒兵而東襲，上流之眾已逼其郊。廣陵、 京口各持兵而懷兩望，鐘離、淮陰并鼎峙而觀得失。秣陵孤危，制不出門。君子小 人，并羅災(zāi)禍，延首北望，朝不及夕。斯實天啟之期，吞并之會。乘厥蕭墻之釁， 藉其分崩之隙，東據(jù)歷陽，兼指瓜步，緣江鎮(zhèn)戍，達(dá)于荊郢。然后奮雷電之威，布 山河之信，則江西之地，不刃自來，吳會之鄉(xiāng)，指期可舉。昔士治有言，皓若暴死， 更立賢主，文武之官，各得其任，則勁敵也。若蕭衍克就，上下同心，非直后圖之 難，實亦揚(yáng)境危逼。何則？壽春之去建鄴，七百而已，山川水陸，彼所諳利。脫江 湘無波，君臣效職，藉水憑舟，倏忽而至，壽春容不自保，江南將若之何？今寶卷 邑居有土崩之形，邊城無繼援之光，清蕩江區(qū)，實在今日。臣受恩既重，不敢不言?！?詔曰：“不君不臣，江南常弊，有粟不食，其在斯矣。上天將欲亡之，諸番又愿取 之，人事天道，孰云匪會？但以養(yǎng)害，仁者不為。且十月五日，衍軍已達(dá)大航，其 大傷小亡之勢，久應(yīng)有決。假令天罰寶卷，衍兵獲進(jìn)，則衍之主佐，又是亂亡遣孽， 皇靈其能久佑之乎？今之所矜者，正以南黔企德，邊書繼至，殄悴之氓，理須救接。 若爾者，揚(yáng)州兵力，配積不少，但可速遣任城，委以處分，別加慰勉，令妙盡邊算 也。”以衍事克，遂停。

　　懷又表曰：“昔世祖升遐，南安在位，出拜東廟，為賊臣宗愛所弒。時高宗避 難，龍潛苑中，宗愛異圖，神位未定。臣亡父先臣賀與長孫渴侯、陸麗等表迎高宗， 纂微寶命。麗以扶負(fù)圣躬，親所見識，蒙授撫軍大將軍、司徒公、平原王。興安二 年，追論定策之勛，進(jìn)先臣爵西平王?；逝d季年，顯祖將傳大位于京兆王。先臣時 都督諸將，屯于武川，被徵詣京，特見顧問。先臣固執(zhí)不可，顯祖久乃許之，遂命 先臣持節(jié)授皇帝璽綬于高祖。至太和十六年，麗息叡狀私書，稱其亡父與先臣援立 高宗，朝廷追錄，封叡鉅鹿郡開國公。臣時丁艱草土，不容及例。至二十年，除臣 雍州刺史，臨發(fā)奉辭，面奏先帝，申先臣舊勛。時敕旨但赴所臨，尋當(dāng)別判。至二 十一年，車駕幸雍，臣復(fù)陳聞，時蒙敕旨，征還當(dāng)授。自宮車晏駕，遂爾不白。竊 惟先臣遠(yuǎn)則援立高宗，寶歷不附；近則陳力顯祖，神器有歸。如斯之勛，超世之事。 麗以父功而獲河山之賞。臣有家勛，不沾茅社之賜。得否相懸，請垂裁處。”詔曰： “宿老元丕，云如所訴；訪之史官，頗亦言此?？梢辣仁隈T翊郡開國公，邑百戶。”

　　又詔為使持節(jié)，加侍中、行臺，巡行北邊六鎮(zhèn)、恆燕朔三州，賑給貧乏，兼采 風(fēng)俗，考論殿最，事之得失，皆先決后聞。自京師遷洛，邊朔遙遠(yuǎn)，加連年旱儉， 百姓困弊。懷銜命巡撫，存恤有方，但宜運(yùn)轉(zhuǎn)，有無通濟(jì)。時后父于勁勢傾朝野， 勁兄于祚與懷宿昔通婚，時為沃野鎮(zhèn)將，頗有受納。懷將入鎮(zhèn)，祚郊迎道左，懷不 與語，即劾祚免官。懷朔鎮(zhèn)將元尼須與懷少舊，亦貪穢狼藉，置酒請懷，謂懷曰； “命之長短，由卿之口，豈可不相寬貸？”懷曰；“今日之集，乃是源懷與故人飲 酒之坐，非鞫獄之所也。明日公庭，始為使人撿鎮(zhèn)將罪狀之處?！蹦犴殦]淚而已， 無以對之。懷既而表劾尼須。其奉公不撓，皆此類也。

　　懷又表曰：“景明以來，北蕃連年災(zāi)旱，高原陸野，不任營殖，唯有水田，少 可菑畝。然主將參僚，專擅腴美，瘠土荒疇給百姓，因此困弊，日月滋甚。諸鎮(zhèn)水 田，請依地令分給細(xì)民，先貧后富。若分付不平，令一人怨訟者，鎮(zhèn)將已下連署之 官，各奪一時之祿，四人已上奪祿一周。北鎮(zhèn)邊蕃，事異諸夏，往日置官，全不差 別?；钜耙绘?zhèn)，自將已下八百馀人，黎庶怨嗟，僉曰煩猥。邊隅事鮮，實少畿服， 請主帥吏佐五分減二?！痹t曰：“省表具恤民之懷，已敕有司一依所上，下為永淮。 如斯之比，不便于民，損化害政者，其備列以聞?！睍r細(xì)民為豪強(qiáng)陵壓，積年枉滯， 一朝見申者，日有百數(shù)。所上事宜便于北邊者，凡四十馀條，皆見嘉納。

　　正始元年九月，有告蠕蠕率十二萬騎六道并進(jìn)，欲直趨沃野、懷朔，南寇恆代。 詔懷以本官，加使持節(jié)、侍中，出據(jù)北蕃，指授規(guī)略，隨須徵發(fā)。諸所處分，皆以 便宜從事。又詔懷子直寢徽隨懷北行。詔賜馬一匹、細(xì)鎧一具、御槊一枚。懷拜受 訖，乃于其庭跨鞍執(zhí)槊，躍馬大呼，顧謂賓客曰；“氣力雖衰，尚得如此。蠕蠕雖 畏壯輕老，我亦未便可欺。今奉廟勝之規(guī)，總驍捍之眾，足以擒其酋帥，獻(xiàn)俘闕下 耳?！睍r年六十一。懷至云中，蠕蠕亡遁。

　　懷旋至恆代，案視諸鎮(zhèn)左右要害之地，可以筑城置戍之處，皆量其高下，揣其 厚薄，及儲糧積仗之宜，犬牙相救之勢，凡表五十八條。表曰：“蠕蠕不羈，自古 而爾。游魂鳥集，水草為家，中國患者，皆斯類耳。歷代驅(qū)逐，莫之能制。雖北拓 榆中，遠(yuǎn)臨瀚海，而智臣勇將，力算俱竭。胡人頗遁，中國以疲。于時賢哲，思造 化之至理，推生民之習(xí)業(yè)。量夫中夏粒食邑居之民、蠶衣儒步之士，荒表茹毛飲血 之類、鳥宿禽居之徒，親校短長，因宜防制。知城郭之固，暫勞永逸。自皇魏統(tǒng)極， 都于平城，威震天下，德籠宇宙。今定鼎成周，去北遙遠(yuǎn)。代表諸蕃北固，高車外 叛，尋遭旱儉，戒馬甲兵，十分闕八。去歲復(fù)鎮(zhèn)陰山，庶事蕩盡，遣尚書郎中韓貞、 宋世量等檢行要險，防遏形便。謂淮舊鎮(zhèn)東西相望，令形勢相接，筑城置戍，分兵 要害，勸農(nóng)積粟，警急之日，隨便翦討。如此則威形增廣，兵勢亦盛。且北方沙漠， 夏乏水草，時有小泉，不濟(jì)大眾。脫有非意，要待秋冬，因云而動。若至冬日，冰 沙凝厲，游騎之寇，終不敢攻城，亦不敢越城南出，如此北主無憂矣?！笔雷趶闹?。 今北鎮(zhèn)諸戍東西九城是也。遷驃騎大將軍。

　　時武興氐王楊紹先叔集起反叛，詔懷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平氐諸軍事以討之， 須有興廢，任從權(quán)計。其邢巒、李煥并稟節(jié)度。三年六月卒，年六十三。詔給東圍 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布七百匹、蠟三百斤，贈司徒、冀州刺史。 兼吏部尚書盧昶奏：“太常寺議謚曰，懷體尚寬柔，器操平正，依謚法，柔直考終 曰‘靖’，宜謚靖公。司徒府議，懷作牧陜西，民馀惠化，入總端貳，朝列歸仁， 依謚法，布德執(zhí)議曰‘穆’，宜謚穆公。二謚不同。”詔曰：“府、寺所執(zhí)，并不 克允，愛民好與曰‘惠’，可謚惠公?！?

　　懷性寬容簡約，不好煩碎。恆語人曰；“為貴人，理世務(wù)當(dāng)舉納維，何必須太 子細(xì)也。譬如為屋，但外望高顯，楹棟平正，基壁完牢，風(fēng)雨不入，足矣。斧斤不 平，斫削不密，非屋之病也?！庇中圆伙嬀贫惨燥嬋耍媒淤e友，雅善音律，雖 在白首，至宴居之暇，常自操絲竹。懷有七子。

　　長子規(guī)，字靈度。中書學(xué)生、羽林監(jiān)，襲爵。年三十三卒。

　　子肅，襲。卒。

　　子紹，襲。景明初，詔復(fù)王爵，尋除隴西郡開國公。卒于光祿大夫。贈度支尚 書、冀州刺史，謚曰文。

　　子文遠(yuǎn)，襲。齊受禪，例降。

　　規(guī)弟榮，字靈并。年三十二，卒于司徒掾，贈光州刺史。

　　榮弟徽，字靈祚。年二十八。卒于直閣將軍，特贈洛州刺史，謚曰質(zhì)。

　　徽弟玄諒，出后懷弟奐。卒，贈代郡太守。

　　玄諒弟子雍，字靈和。少好文雅，篤志于學(xué)，推誠待士，士多歸之。自秘書郎， 除太子舍人、涼州中正。肅宗踐阼，以宮臣例轉(zhuǎn)奉車都尉，遷司徒屬。轉(zhuǎn)太中大夫、 司徒司馬。除恆農(nóng)太守，遷夏州刺史。

　　時沃野鎮(zhèn)人破落汗拔陵首為反亂，所在蜂起。統(tǒng)萬逆胡，與相應(yīng)接。子雍嬰城 自守，城中糧盡，煮馬皮而食之。子雍善綏撫，得士心，人人戮力，無有離貳。以 饑饉轉(zhuǎn)切，欲自出求糧，留子延伯據(jù)守。僚屬僉云：“今天下分析，寇賊萬重，四 方音信，莫不斷絕。俄頃之間，變在不意，何宜父子如此分張？未若棄城俱去，更 展規(guī)略?！弊佑浩^眾曰：“吾世荷國恩，早受籓寄，此是吾死地，更欲何求！ 然守御以來，歲月不淺，所患乏糧，不得制勝。吾今向東州，得數(shù)月之食，還與諸 人保全必矣?！彼熳月寿酰驏|夏運(yùn)糧。延伯與將士送出城外，哭而拜辭，三軍 莫不鳴咽。子雍行數(shù)日，為朔方胡帥曹阿各拔所邀，力屈見執(zhí)。子雍乃密遣人赍書， 間行與城中文武云：“大軍在近，努力圍守，必令諸人福流苗裔?！庇蛛费硬罟?固守。子雍雖被囚執(zhí)，雅為胡人所敬，常以民禮事之。子雍為陳安危禍福之理，勸 阿各拔令降，阿各拔將從之，未果而死。拔弟桑生代總部眾，竟隨子雍降。時北海 王顥為大行臺，子雍具陳賊可滅之狀。顥給子雍兵馬，令其先行。時東夏合境反叛， 所在屯結(jié)。子雍轉(zhuǎn)斗而前，九旬之中凡數(shù)十戰(zhàn)，仍平東夏，徵稅租粟，運(yùn)于統(tǒng)萬。 于是二夏漸寧。

　　及蕭寶夤等為賊所敗，賊帥宿勤明達(dá)遣息阿非率眾邀路。華州、白水被圍逼， 關(guān)右騷擾，咫尺不通。時子雍新平黑城，遂率士馬并夏州募義之民，攜家席卷，鼓 行南出。賊帥康維摩擁率羌胡守鋸谷，斷棠橋。子雍與交戰(zhàn)，太破之，生禽維摩。 又攻賊帥契官斤于楊氏堡，破之。子雍出自西夏，漸至于東，轉(zhuǎn)戰(zhàn)千里，至是，朝 廷始得其委問。除散騎常侍、使持節(jié)、假撫軍將軍、都督、兼行臺尚書。復(fù)破賊帥 紇單步胡提于曲沃堡。肅宗璽書勞勉之。子雍在白水郡復(fù)破阿非軍，多所斬獲。詔 遣侍中、尚書令、城陽王徽于潼關(guān)宣旨慰勞。除中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給事黃 門侍郎，封樂平縣開國公，邑一千戶。

　　還洛，以葛榮久逼信都，詔假子雍征北將軍，為北討都督。時相州刺史安樂王 鑒據(jù)鄴反，敕子雍與都督李神軌先討之。子雍行達(dá)湯陰，鑒遣弟斌之夜襲子雍軍， 不克，奔敗而返。子雍乘機(jī)繼進(jìn)，徑圍鄴城，與裴衍、神軌等攻鑒，平之。改封陽 平縣開國公，增邑千五百戶，進(jìn)號鎮(zhèn)東將軍。遂與裴衍發(fā)鄴以討葛榮，而信都城陷。 除子雍冀州刺史，馀官如故。子雍以冀州不守，上書曰；“賊中甚饑，專仰野掠。 今朝廷足食，兵卒飽暖。高壁深壘，勿與爭鋒，彼求戰(zhàn)則不得，野掠無所獲，不盈 數(shù)旬，可坐制兇丑。”時裴衍復(fù)表求行，詔子雍與衍速進(jìn)。子雍重表固請，如謂不 可，乞令裴衍獨(dú)行。若不賜解，求停裴衍。茍逼同行，取敗旦夕。詔不聽，遂與衍 俱進(jìn)。至陽平郡東北漳曲，榮率賊十萬來逼官軍。子雍戰(zhàn)敗被害，年四十。朝野痛 惜之。贈車騎大將國、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公如故。永安中，重贈司空，謚曰莊 穆。

　　長子延伯，出后從伯。次子士則，早亡。士則弟士正、士規(guī)，并坐事死。次楷， 字士質(zhì)，小字那延，襲。武定中，齊文襄王府參軍，齊受禪，例降。

　　延伯，初為司空參軍事。時南秦民吳富反叛，詔以河間王琛為都督，延伯叔父 子恭為軍司。延伯為統(tǒng)軍，隨子恭西討，戰(zhàn)必先鋒。子恭見其年幼，常訶制之而不 能禁。

　　子雍在夏州，表乞兵援，詔延伯率羽林一千人赴之，城斗野戰(zhàn)，勇冠三軍。子 雍之向東夏，留延伯城守，會以后事。延伯與兵士共分湯菜，防固城隍。及子雍為 胡所執(zhí)，合城憂懼，延伯乃人人曉喻曰；“吾父吉兇不測，方寸焦?fàn)€，實難裁割。 但奉命守城，所為處重，若以私害公，誠孝并闕。諸君幸得此心，無虧所寄?！庇?是眾感其義，莫不勵憤。朝廷聞而嘉之。除龍驤將軍，行夏州事，封五城縣開國子， 食邑三百戶。卒能固守。及后刺史至，延伯率領(lǐng)義眾還赴子雍，共平黑城。在棠橋 戰(zhàn)，先鋒陷陳，身擒維摩。及至白水，首摧阿非。

　　隨子雍至都，進(jìn)爵浮陽伯，增封百戶，為諫議大夫。假冠軍將軍、別將，隨子 雍北討。與葛榮戰(zhàn)歿，時年二十四。贈持節(jié)、平北將軍、涼州刺史，開國如故。

　　子孝孫，襲。齊受禪，爵例降。

　　子雍弟子恭，字靈順，聰惠好學(xué)。初辟司空參軍事。司徒祭酒、尚書北主客郎 中，攝南主客事。

　　蕭衍亡人許周自稱為衍給事黃門侍郎，朝士翕然，咸共信待。子恭奏曰：“徐 州表投化人許團(tuán)并其弟周等，究其牒狀，周列云已蕭衍黃門侍郎。又稱心存山水， 不好榮宦，屢曾辭讓，貽彼赫怒，遂被出為齊康郡。因爾歸國，愿畢志嵩嶺。比加 采訪，略無證明；尋其表狀，又復(fù)莫落。案牒推理，實有所疑。何者？昔夷齊獨(dú)往， 周王不屈其志；伯況辭祿，漢帝因成其美。斯實古先哲王，必有不臣之人者也。蕭 衍雖復(fù)崎嶇江左，竊號一隅，至于處物，未甚悖禮。豈有士辭榮祿而茍不聽之哉？ 推察情理，此則孟浪。假蕭衍昏狂，不存雅道，逼士出郡，未為死急，何宜輕去生 養(yǎng)之土，長辭父母之邦乎？若言不好榮官，志愿嵩嶺者，初屆之日，即應(yīng)杖策尋山， 負(fù)帙沿水。而乃廣尋知已，遍造執(zhí)事。希榮之心已見，逃宦之志安在？昔梁鴻去鄉(xiāng)， 終傭吳會；逄萌浮海，遠(yuǎn)客遼東。并全志養(yǎng)性，逍遙而已，考之事實，何其懸哉？ 又其履歷清華，名位高達(dá)，計其家累，應(yīng)在不輕。今者歸化，何其孤迥？設(shè)使當(dāng)時 忽遽，不得攜將，及其來后，家貲產(chǎn)業(yè)應(yīng)見簿斂，尊卑口累亦當(dāng)從法。而周兄弟怡 然，嘗無憂戚。若無種族，理或可通，如有不坐，便應(yīng)是衍故遣，非周投化。推究 二三，真?zhèn)坞y辨，請下徐揚(yáng)二州密訪，必令獲實，不盈數(shù)旬，玉石可睹。”于是詔 推訪，周果以罪歸闕，假稱職位，如子恭所疑。

　　河州羌卻鐵忽反，殺害長吏，詔子恭持節(jié)為行臺，率諸將討之。子恭嚴(yán)勒州郡 及諸軍，不得犯民一物，輕與賊戰(zhàn)，然后示以威恩，兩旬間悉皆降款。朝廷嘉之。 正光元年，為行臺左丞，巡行北邊。

　　轉(zhuǎn)為起部郎。明堂、辟雍并未建就，子恭上書曰：“臣聞辟臺望氣，軌物之德 既高；方堂布政，范世之道斯遠(yuǎn)。是以書契之重，理冠于造化；推尊之美，事絕于 生民。至如郊天饗帝，蓋以對越上靈；宗祀配天，是用酬膺下土。大孝莫之能加， 嚴(yán)父以茲為大，乃皇王之休業(yè)，有國之盛典。竊惟皇魏居震統(tǒng)極，總宙馭宇，革制 土中，垂式無外。自北徂南，同卜維于洛食；定鼎遷民，均氣侯于寒暑。高祖所以 始基，世宗于是恢構(gòu)。按功成作樂，治定制禮，乃訪遺文，修廢典，建明堂，立學(xué) 校，興一代之茂矩，標(biāo)千載之英規(guī)。永平之中，始創(chuàng)雉構(gòu)，基趾草昧，迄無成功。 故尚書令、任城王臣澄按故司空臣沖所造明堂樣，并連表詔答、兩京模式，奏求營 起。緣期發(fā)旨，即加葺繕。侍中、領(lǐng)軍臣叉，物動作官，宜贊授令。自茲厥后，方 配兵人，或給一千，或與數(shù)百，時退節(jié)縮，曾無定淮，欲望速了，理在難克。若使 專役此功，長得營造，委成責(zé)辦，容有就期。但所給之夫，本自寡少，諸處競借， 動即千計。雖有繕作之名，終無就功之實。爽塏荒茫，淹積年載，結(jié)架崇構(gòu)，指就 無兆。仍令肄胄之禮，掩仰而不進(jìn)；養(yǎng)老之儀，寂寥而不返。構(gòu)廈止于尺土，為山 頓于一匱，良可惜歟！愚謂召民經(jīng)始，必有子來之歌；興造勿亟，將致不日之美。 況本兵不多，兼之牽役，廢此與彼，循環(huán)無極。便是輟創(chuàng)禮之重，資不急之費(fèi)，廢 經(jīng)國之功，供寺館之役，求之遠(yuǎn)圖，不亦闕矣？今諸寺大作，稍以粗舉，并可徹減， 專事經(jīng)綜，嚴(yán)勒工匠，務(wù)令克成。使祖宗有薦配之期，蒼生睹禮樂之富?！睍?， 從之。除冠軍將軍、中散大夫，又領(lǐng)治書侍御史。

　　秦益氐反，詔子恭持節(jié)為都督、河間王琛軍司以討之。事平，仍行南秦州事。 及六鎮(zhèn)反，以子恭兼給事黃門郎，持節(jié)慰勞。還，拜河內(nèi)太守，加后將軍，平絳蜀 反。丹谷、清廉二路險澀不通，以子恭為當(dāng)囗郡別將。俄而建興蜀復(fù)反，相與連勢， 進(jìn)子恭為持節(jié)、散騎常侍、假平北將軍、征建興都督，仍兼尚書行臺，與正平都督 長孫稚合勢進(jìn)討，大破之。正平賊帥范明遠(yuǎn)與賊帥劉牙奴并面縛請降。事平，除平 南將軍、豫州刺史，尋加散騎常侍、撫軍將軍。

　　武泰初，郢州刺史元愿達(dá)以城降蕭衍，詔徵都督尉慶賓還京師，回眾隸子恭以 討之。衍將夏侯夔率眾數(shù)萬來寇，遠(yuǎn)近不安。夔乘勢分兵，遂逼新蔡，自攻毛城。 子恭隨方應(yīng)援，賊并破走。蕭衍豫州刺史夏侯亶復(fù)遣四將，率眾三萬，入圍南頓， 北攻陳項。子恭遣軍御之，賊復(fù)奔退。加鎮(zhèn)南將軍，又兼尚書行臺。子恭勒眾渡淮， 徙民于淮北，立郡縣，置戍而還。蕭衍直閣將軍、軍主胡智達(dá)等八將，與其監(jiān)軍閻 次洪入寇，屯于州城東北四十馀里。子恭擊破之，斬智達(dá)，生擒次洪。

　　元顥之入洛也，加子恭車騎將軍，子恭不敢拒之，而頻遣間使參莊帝動靜。未 幾，顥敗，車駕還洛，進(jìn)征南將軍、兼右仆射，假車騎將軍，后加散騎常侍。板橋 蠻文石活、石忌粗受蕭衍印節(jié)，扇誘黨類，據(jù)險寇竊。子恭躬率將士，徑襲其柵， 數(shù)日之中，殲殪略盡。諸蠻款服，咸求輸稅。徵拜右光祿大夫、給事黃門侍郎，仍 本將軍。錄其前后征討功，封臨潁縣開國侯，食邑六百戶，加散騎常寺，俄遷侍中。

　　爾朱榮之死也，世隆、度律據(jù)斷河橋，詔子恭為都督以討之。出頓于大夏門北。 尋而太府卿李苗夜燒河橋，世隆退走，仍以子恭兼尚書仆射，為大行臺、大都督。 尋遷衛(wèi)將軍、假車騎將軍，率諸將于太行筑壘以防之。既而爾朱兆率眾南出，子恭 所部都督史仵龍、羊文義開柵降兆。子恭退走，為兆所破。眾既退散，兆因入洛。 子恭竄于緱氏，仍被執(zhí)送，俄而見釋。

　　前廢帝初，除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侍中如故。尋授散騎侍郎、都督三州諸 軍事、本將軍、假車騎大將軍、行臺仆射、荊州刺史。以與定策之勛，封臨汝縣開 國子，食邑三百戶。時叛蠻雷亂清受蕭衍袞州刺史章綬，入為寇掠，諸蠻從之，置 立郡縣。子恭討平之。永熙中，入為吏部尚書，加驃騎大將軍。以子恭前在豫州戰(zhàn) 功，追賞襄城縣開國男，食邑二百戶。又論子恭馀效，封新城縣開國子，食邑四百 戶。子恭尋表請轉(zhuǎn)授第五子文盛，許之。天平初，除中書監(jiān)。三年，拜魏尹，又為 齊獻(xiàn)武王軍司。元象元年疑

　　興和二年，贈都督徐袞二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 尚書左仆射、司空公、袞州刺史，謚曰文獻(xiàn)。

　　子彪，字文宗。子恭存日，轉(zhuǎn)授臨潁縣開國侯。武定末，太子洗馬。

　　彪弟文瑤，武定中，襲襄城縣開國男。齊受禪，爵并降。

　　子恭弟纂，字靈秀。員外散騎侍郎，累遷征虜將軍、通直散騎常侍、涼州大中 正，轉(zhuǎn)太府少卿。建義初，遇害河陰，年三十七。贈散騎常侍、征北將軍、定州刺 史。

　　懷弟奐，字思周，少而謹(jǐn)密。初為中書學(xué)生。隨父討敕勒，有斬獲之功，遷中 散。前后使檢察州鎮(zhèn)十馀所，皆有功績。除長樂太守，以母老解官歸養(yǎng)。卒，無子。

　　史臣曰：源賀堂堂，非徒武節(jié)而已，其翼戴高宗，庭抑禪讓，殆社稷之臣也。 懷干略兼舉，出內(nèi)有聲，繼跡賢考，不墜先業(yè)。子雍效立夏方，身亡冀野，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