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列傳·卷五

　　梁士彥子剛　梁默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不仕州郡。性剛果，喜正人之是非。 好讀兵書，頗涉經(jīng)史。周世以軍功拜儀同三司。武帝將有事東夏，聞其勇決，自扶 風(fēng)郡守除九曲鎮(zhèn)將，進位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甚憚焉。尋遷熊州刺史。后從 武帝拔晉州，進位柱國，除使持節(jié)、晉絳二州諸軍事、晉州刺史。及帝還后，齊后 主親總六軍而圍之。獨守孤城，外無聲援，眾皆震懼，士彥慷慨自若。賊盡銳攻之， 樓堞皆盡，城雉所存，尋仞而已?；蚨瘫嘟?，或交馬出入。士彥謂將士曰：“死 在今日，吾為爾先！”于是勇烈齊奮，呼聲動地，無不一當(dāng)百。齊師少卻。乃令妻 妾軍民子女，晝夜修城，三日而就。帝率六軍亦至，齊師解圍，營于城東十余里。 士彥見帝，持帝須而泣曰：“臣幾不見陛下！”帝亦為之流涕。時帝以將士疲倦， 意欲班師。士彥叩馬諫曰：“今齊師遁，眾心皆動，因其懼也而攻之，其勢必舉?！?帝從之，大軍遂進。帝執(zhí)其手曰：“余之有晉州，為平齊之基。若不固守，則事不 諧矣。朕無前慮，惟恐后變，善為我守之?！奔褒R平，封郕國公，進位上柱國、雍 州主簿。宣帝即位，除東南道行臺、使持節(jié)、徐州總管、三十二州諸軍事、徐州刺 史。與烏丸軌擒陳將吳明徹、裴忌于呂梁，別破黃陵，略定淮南地。

　　高祖作相，轉(zhuǎn)亳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尉迥之反也，以為行軍總管，從韋 孝寬擊之。至河陽，與迥軍相對。令家僮梁默等數(shù)人為前鋒，士彥以其徒繼之，所 當(dāng)皆破。乘勝至草橋，迥眾復(fù)合，進戰(zhàn)，大破之。及圍鄴城，攻北門而入，馳啟西 門，納宇文忻之兵。

　　及迥平，除相州刺史。高祖忌之，未幾，征還京師，閑居無事。自恃元功，甚 懷怨望，遂與宇文忻、劉昉等謀作亂。將率僮仆，于享廟之際，因車駕出，圖以發(fā) 機。復(fù)欲于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陽關(guān)，塞河陽路，劫調(diào)布以為牟甲，募盜賊 以為戰(zhàn)士。其甥裴通豫知其謀而奏之。高祖未發(fā)其事，授晉州刺史，欲觀其意。士 彥欣然謂昉等曰：“天也！”又請儀同薛摩兒為長史，高祖從之。后與公卿朝謁， 高祖令左右執(zhí)士彥、忻、昉等于行間，詰之曰：“爾等欲反，何敢發(fā)此意？”初猶 不伏，捕薛摩兒適至，于是庭對之。摩兒具論始末，云：“第二子剛垂泣苦諫，第 三子叔諧曰：作猛獸要須成斑?！笔繌┦?，顧謂摩兒曰：“汝殺我！”于是伏誅， 時年七十二。

　　有子五人。操字孟德，出繼伯父，官至上開府、義鄉(xiāng)縣公、長寧王府驃騎，早 卒。剛字永固，弱冠授儀同，以平尉迥勛，加開府。擊突厥有功，進位上大將軍、 通政縣公、涇州刺史。士彥之誅也，以諫獲免，徙瓜州。叔諧官至上儀同、廣平縣 公、車騎將軍。志遠為安定伯，務(wù)為建威伯，皆坐士彥誅。

　　梁默者，士彥之蒼頭，驍武絕人。士彥每從征伐，常與默陷陣。仕周，致位開 府。開皇末，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北征突厥，進位大將軍。漢王諒之反也，復(fù)以行軍 總管從楊素討平之，加授柱國。大業(yè)五年，從煬帝征吐谷渾，遇賊力戰(zhàn)而死，贈光 祿大夫。

　　○宇文忻

　　宇文忻，字仲樂，本朔方人，徙京兆。祖莫豆于，魏安平公。父貴，周大司馬、 許國公。忻幼而敏慧，為兒童時，與群輩游戲，輒為部伍，進止行列，無不用命， 有識者見而異之。年十二，能左右馳射，驍捷若飛。恆謂所親曰：“自古名將，唯 以韓、白、衛(wèi)、霍為美談，吾察其行事，未足多尚。若使與仆并時，不令豎子獨擅 高名也?！逼渖傩】犊绱?。年十八，從周齊王憲討突厥有功，拜儀同三司，賜爵 興固縣公。韋孝寬之鎮(zhèn)玉壁也，以忻驍勇，請與同行。屢有戰(zhàn)功，加位開府、驃騎 將軍，進爵化政郡公，邑二千戶。

　　從武帝伐齊，攻拔晉州。齊后主親馭六軍，兵勢甚盛，帝憚之，欲旋師。忻諫 曰：“以陛下之圣武，乘敵人之荒縱，何往不克！若使齊人更得令主，君臣協(xié)力， 雖湯、武之勢，未易平也。今主暗臣愚，兵無斗志，雖有百萬之眾，實為陛下奉耳?！?帝從之，戰(zhàn)遂大克。及帝攻陷并州，先勝后敗，帝為賊所窘，左右皆殲，帝挺身而 遁，諸將多勸帝還。忻勃然而進曰：“自陛下克晉州，破高緯，乘勝逐北，以至于 此。致令偽主奔波，關(guān)東響振，自古行兵用師，未有若斯之盛也。昨日破城，將士 輕敵，微有不利，何足為懷。丈夫當(dāng)死中求生，敗中取勝。今者破竹，其勢已成， 奈何棄之而去？”帝納其言，明日復(fù)戰(zhàn)，遂拔晉陽。及齊平，進位大將軍，賜物千 段。尋與烏丸軌破陳將吳明徹于呂梁，進位柱國，賜奴婢二百口，除豫州總管。

　　高祖龍潛時，與忻情好甚協(xié)，及為丞相，恩顧彌隆。尉迥作亂，以忻為行軍總 管，從韋孝寬擊之。時兵屯河陽，諸軍莫敢先進。帝令高颎馳驛監(jiān)軍，與颎密謀進 取者，唯忻而已。迥遣子惇，盛兵武陟，忻先鋒擊走之。進臨相州，迥遣精甲三千 伏于野馬岡，欲邀官軍。忻以五百騎襲之，斬獲略盡。進至草橋，迥又拒守，忻率 奇兵擊破之，直趨鄴下。迥背城結(jié)陣，與官軍大戰(zhàn)，官軍不利。時鄴城士女觀戰(zhàn)者 數(shù)萬人，忻與高颎、李詢等謀曰：“事急矣，當(dāng)以權(quán)道破之?！庇谑菗羲^者，大 囂而走，轉(zhuǎn)相騰藉，聲如雷霆。忻乃傳呼曰：“賊敗矣！”眾軍復(fù)振，齊力急擊之， 迥軍大敗。及平鄴城，以功加上柱國，賜奴婢二百口，牛馬羊萬計。高祖顧謂忻曰： “尉迥傾山東之眾，運百萬之師，公舉無遺策，戰(zhàn)無全陣，誠天下之英杰也?！边M 封英國公，增邑三千戶。自是以后，每參帷幄，出入臥內(nèi)，禪代之際，忻有力焉。 后拜右領(lǐng)軍大將軍，恩顧彌重。

　　忻妙解兵法，馭戎齊整，當(dāng)時六軍有一善事，雖非忻所建，在下輒相謂曰： “此必英公法也。”其見推服如此。后改封巳國公。上嘗欲令忻率兵擊突厥，高 颎言于上曰：“忻有異志，不可委以大兵?！蹦酥?。忻既佐命功臣，頻經(jīng)將領(lǐng)，有 威名于當(dāng)世。上由是微忌焉，以譴去官。忻與梁士彥昵狎，數(shù)相往來，士彥時亦怨 望，陰圖不軌。忻謂士彥曰：“帝王豈有常乎？相扶即是。公于蒲州起事，我必從 征。兩陣相當(dāng)，然后連結(jié)，天下可圖也?！敝\泄伏誅，年六十四，家口籍沒。

　　忻兄善，弘厚有武藝。仕周，官至上柱國、許國公。高祖受禪，遇之甚厚，拜 其子穎為上儀同。及忻誅，并廢于家。善未幾卒。穎至大業(yè)中為司農(nóng)少卿。及李密 逼東都，叛歸于密。忻弟愷，別有傳。

　　○王誼

　　王誼，字宜君，河南洛陽人也。父顯，周鳳州刺史。誼少慷慨，有大志，便弓 馬，博覽群言。周閔帝時，為左中侍上士。時大冢宰宇文護執(zhí)政，勢傾王室，帝拱 默無所關(guān)預(yù)。有朝士于帝側(cè)微為不恭，誼勃然而進，將擊之。其人惶懼請罪，乃止。 自是朝士無敢不肅。歲余，遷御正大夫。丁父艱，毀瘁過禮，廬于墓側(cè)，負(fù)士成墳。 歲余，起拜雍州別駕，固讓，不許。武帝即位，授儀同，累遷內(nèi)史大夫，封楊國公。 從帝伐齊，至并州，帝既入城，反為齊人所敗，左右多死。誼率麾下驍雄赴之，帝 賴以全濟。時帝以六軍挫衄，將班師。誼固諫，帝從之。及齊平，授相州刺史。未 幾，復(fù)征為大內(nèi)史。汾州稽胡為亂，誼率兵擊之。帝弟越王盛、譙王儉雖為總管， 并受誼節(jié)度。其見重如此。及平賊而還，賜物五千段，封一子開國公。帝臨崩，謂 皇太子曰：“王誼社稷臣，宜處以機密，不須遠任也?！?

　　皇太子即位，是為宣帝。憚?wù)x剛正，出為襄州總管。及高祖為丞相，轉(zhuǎn)為鄭州 總管。司馬消難舉兵反，高祖以誼為行軍元帥，率四總管討之。軍次近郊，消難懼 而奔陳。于時北至商洛，南拒江淮，東西二千余里，巴蠻多叛，共推渠帥蘭雒州為 主。雒州自號河南王，以附消難，北連尉迥。誼率行軍總管李威、馮暉、李遠等分 討之，旬月皆平。高祖以誼前代舊臣，甚加禮敬，遣使勞問，冠蓋不絕。以第五女 妻其子奉孝，尋拜大司徒。誼自以與高祖有舊，亦歸心焉。

　　及上受禪，顧遇彌厚，上親幸其第，與之極歡。太常卿蘇威立議，以為戶口滋 多，民田不贍，欲減功臣之地以給民。誼奏曰：“百官者，歷世勛賢，方蒙爵土， 一旦削之，未見其可。如臣所慮，正恐朝臣功德不建，何患人田有不足？”上然之， 竟寢威議。開皇初，上將幸岐州。誼諫曰：“陛下初臨萬國，人情未洽，何用此行？” 上戲之曰：“吾昔與公位望齊等，一朝屈節(jié)為臣，或當(dāng)恥愧。是行也，震揚威武， 欲以服公心耳?！闭x笑而退。尋奉使突厥，上嘉其稱旨，進封郢國公。

　　未幾，其子奉孝卒。逾年，誼上表，言公主少，請除服。御史大夫楊素劾誼曰： “臣聞喪服有五，親疏異節(jié)，喪制有四，降殺殊文。王者之所常行，故曰不易之道 也。是以賢者不得逾，不肖者不得不及。而儀同王奉孝既尚蘭陵公主，奉孝以去年 五月身喪，始經(jīng)一周，而誼便請除釋。竊以雖曰王姬，終成下嫁之禮，公則主之， 猶在移天之義。況復(fù)三年之喪，自上達下，及期釋服，在禮未詳。然夫婦則人倫攸 始，喪紀(jì)則人道至大，茍不重之，取笑君子。故鉆燧改火，責(zé)以居喪之速；朝祥暮 歌，譏以忘哀之早。然誼雖不自強，爵位已重，欲為無禮，其可得乎？乃薄俗傷教， 為父則不慈；輕禮易喪，致婦于無義。若縱而不正，恐傷風(fēng)俗，請付法推科?！庇?詔勿治，然恩禮稍薄。誼頗怨望?；蚋嬲x謀反，上令案其事。主者奏誼有不遜之言， 實無反狀。上賜酒而釋之。于時上柱國元諧亦頗失意，誼數(shù)與相往來，言論丑惡。 胡僧告之，公卿奏誼大逆不道，罪當(dāng)死。上見誼，愴然曰：“朕與公舊為同學(xué)，甚 相憐愍，將奈國法何？”于是下詔曰：“誼，有周之世，早豫人倫，朕共游庠序， 遂相親好。然性懷險薄，巫覡盈門，鬼言怪語，稱神道圣。朕受命之初，深存誡約， 口云改悔，心實不悛。乃說四天正神道，誼應(yīng)受命，書有誼讖，天有誼星，桃、鹿 二川，岐州之下，歲在辰巳，興帝王之業(yè)。密令卜問，伺殿省之災(zāi)。又說其身是明 王，信用左道，所在詿誤，自言相表，當(dāng)王不疑。此而赦之，將或為亂，禁暴除惡， 宜伏國刑。”上復(fù)令大理正趙綽謂誼曰：“時命如此，將若之何！”于是賜死于家， 時年四十六。

　　○元諧

　　元諧，河南洛陽人也，家代貴盛。諧性豪俠，有氣調(diào)。少與高祖同受業(yè)于國子， 甚相友愛。后以軍功，累遷大將軍。及高祖為丞相，引致左右。諧白高祖曰：“公 無黨援，譬如水間一堵墻，大危矣。公其勉之?！蔽惧淖鱽y，遣兵寇小鄉(xiāng)，令諧擊 破之。及高祖受禪，上顧諧笑曰：“水間墻竟何如也？”于是賜宴極歡。進位上大 將軍，封樂安郡公，邑千戶。奉詔參修律令。

　　時吐谷渾寇涼州，詔諧為行軍元帥，率行軍總管賀婁子干、郭竣、元浩等步騎 數(shù)萬擊之。上敕諧曰：“公受朝寄，總兵西下，本欲自寧疆境，保全黎庶，非是貪 無用之地，害荒服之民。王者之師，意在仁義。渾賊若至界首者，公宜曉示以德， 臨之以教，誰敢不服也！”時賊將定城王鐘利房率騎三千渡河，連結(jié)黨項。諧率兵 出鄯州，趣青海，邀其歸路。吐谷渾引兵拒諧，相遇于豐利山。賊鐵騎二萬，與諧 大戰(zhàn)，諧擊走之。賊駐兵青海，遣其太子可博汗以勁騎五萬來掩官軍。諧逆擊，敗 之，追奔三十余里，俘斬萬計，虜大震駭。于是移書諭以禍福，其名王十七人、公 侯十三人各率其所部來降。上大悅，下詔曰：“褒善疇庸，有聞前載，諧識用明達， 神情警悟，文規(guī)武略，譽流朝野。申威拓土，功成疆埸，深謀大節(jié)，實簡朕心。加 禮延代，宜隆賞典?？芍鶉瑒e封一子縣公?！敝C拜寧州刺史，頗有威惠。然剛愎， 好排詆，不能取媚于左右。嘗言于上曰：“臣一心事主，不曲取人意?！鄙显唬?“宜終此言?！焙笠怨旅?。

　　時上柱國王誼有功于國，與諧俱無任用，每相往來。胡僧告諧、誼謀反，上按 其事，無逆狀，上慰諭而釋之。未幾，誼伏誅，諧漸被疏忌。然以龍潛之舊，每預(yù) 朝請，恩禮無虧。及上大宴百僚，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請突厥可汗為候正， 陳叔寶為令史。”上曰：“朕平陳國，以伐罪吊人，非欲夸誕取威天下。公之所奏， 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寧堪驅(qū)使！”諧默然而退。后數(shù) 歲，有人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祁緒等謀反。上令案其事。 有司奏：“諧謀令祁緒勒黨項兵，即斷巴蜀。時廣平王雄、左仆射高颎二人用事， 諧欲譖去之，云：‘左執(zhí)法星動已四年矣，狀一奏，高颎必死?！盅裕骸追?月，光芒相照，主殺大臣，楊雄必當(dāng)之?！C嘗與滂同謁上，諧私謂滂曰：‘我是 主人，殿上者賊也?！蛄钿柰麣?，滂曰：‘彼云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輩有福德云?！?上大怒，諧、滂、鸞、緒并伏誅，籍沒其家。

　　○王世積

　　王世積，闡熙新渼人也。父雅，周使持節(jié)、開府儀同三司。世積容貌魁岸，腰 帶十圍，風(fēng)神爽拔，有杰人之表。在周有軍功，拜上儀同，封長子縣公。高祖為丞 相，尉迥作亂，從韋孝寬擊之，每戰(zhàn)有功，拜上大將軍。高祖受禪，進封宜陽郡公。 高颎美其才能，甚善之。嘗密謂颎曰：“吾輩俱周之臣子，社稷淪滅，其若之何？” 颎深拒其言。未幾，授蘄州總管。平陳之役，以舟師自蘄水趣九江，與陳將紀(jì)瑱戰(zhàn) 于蘄口，大破之。既而晉王廣已平丹陽，世積于是移書告諭，遣千金公權(quán)始璋略取 新蔡。陳江州司馬黃亻思棄城而遁，始璋入據(jù)其城。世積繼至，陳豫章太守徐璒、 廬陵太守蕭廉、潯陽太守陸仲容、巴山太守王誦、太原太守馬颋、齊昌太守黃正始、 安成太守任瓘等，及鄱陽、臨川守將，并詣世積降。以功進位柱國、荊州總管，賜 絹五千段，加之寶帶，邑三千戶。后數(shù)歲，桂州人李光仕作亂，世積以行軍總管討 平之。上遣都官員外郎辛凱卿馳勞之。及還，進位上柱國，賜物二千段。上甚重之。

　　世積見上性忌刻，功臣多獲罪，由是縱酒，不與執(zhí)政言及時事。上以為有酒疾， 舍之宮內(nèi)，令醫(yī)者療之。世積詭稱疾愈，始得就第。及起遼東之役，世積與漢王并 為行軍元帥，至柳城，遇疾疫而還。拜涼州總管，令騎士七百人送之官。未幾，其 親信安定皇甫孝諧有罪，吏捕之，亡抵世積。世積不納，由是有憾。孝諧竟配防桂 州，事總管令狐熙。熙又不之禮，甚困窮，因徼幸上變，稱：“世積嘗令道人相其 貴不，道人答曰：‘公當(dāng)為國主?！^其妻曰：‘夫人當(dāng)為皇后?！謱⒅疀鲋?， 其所親謂世積曰：‘河西天下精兵處，可以圖大事也?！婪e曰：‘涼州土?xí)缛讼。?非用武之國。’”由是被征入朝，按其事。有司奏：“左衛(wèi)大將軍元旻、右衛(wèi)大將 軍元胄、左仆射高颎，并與世積交通，受其名馬之贈?！笔婪e竟坐誅，旻、胄等免 官，拜孝諧為上大將軍。

　　○虞慶則

　　虞慶則，京兆櫟陽人也。本姓魚。其先仕于赫連氏，遂家靈武，代為北邊豪杰。 父祥，周靈武太守。慶則幼雄毅，性倜儻，身長八尺，有膽氣，善鮮卑語，身被重 鎧，帶兩鞬，左右馳射，本州豪俠皆敬憚之。初以弋獵為事，中便折節(jié)讀書，常慕 傅介子、班仲升為人。仕周，釋褐中外府行參軍，稍遷外兵參軍事，襲爵沁源縣公。 宣政元年，授儀同大將軍，除并州總管長史。二年，授開府。時稽胡數(shù)為反叛，越 王盛、內(nèi)史下大夫高颎討平之。將班師，颎與盛謀，須文武干略者鎮(zhèn)遏之。表請慶 則，于是即拜石州總管。甚有威惠，境內(nèi)清肅，稽胡慕義而歸者八千余戶。

　　開皇元年，進位大將軍，遷內(nèi)史監(jiān)、吏部尚書、京兆尹，封彭城郡公，營新都 總監(jiān)。二年冬，空厥入寇，慶則為元帥討之。部分失所，士卒多寒凍，墮指者千余 人。偏將達奚長儒率騎兵二千人別道邀賊，為虜所圍，甚急，慶則案營不救。由是 長儒孤軍獨戰(zhàn)，死者十八九。上不之責(zé)也。尋遷尚書右仆射。

　　后突厥主攝圖將內(nèi)附，請一重臣充使，于是上遣慶則詣突厥所。攝圖恃強，初 欲亢禮，慶則責(zé)以往事，攝圖不服。其介長孫晟又說諭之，攝圖及弟葉護皆拜受詔， 因即稱臣朝貢，請永為籓附。初，慶則出使，高祖敕之曰：“我欲存立突厥，彼送 公馬，但取五三匹?！睌z圖見慶則，贈馬千匹，又以女妻之。上以慶則勛高，皆無 所問。授上柱國，封魯國公，食任城縣千戶。詔以彭城公回授第二子義。

　　高祖平陳之后，幸晉王第，置酒會群臣。高颎等奉觴上壽，上因曰：“高颎平 江南，虞慶則降突厥，可謂茂功矣?！睏钏卦唬骸敖杂芍磷鹜滤??！睉c則曰： “楊素前出兵武牢、硤石，若非至尊威德，亦無克理?！彼炫c互相長短。御史欲彈 之，上曰：“今日計功為樂，宜不須劾。”上觀群臣宴射，慶則進曰：“臣蒙賚酒 食，令盡樂，御史在側(cè)，恐醉而被彈。”上賜御史酒，因遣之出。慶則奉觴上壽， 極歡。上謂諸公曰：“飲此酒，愿我與諸公等子孫常如今日，世守富貴?！本拍?， 轉(zhuǎn)為右衛(wèi)大將軍，尋改為右武候大將軍。

　　開皇十七年，嶺南人李賢據(jù)州反，高祖議欲討之。諸將二三請行，皆不許。高 祖顧謂慶則曰：“位居宰相，爵乃上公，國家有賊，遂無行意，何也？”慶則拜謝 恐懼，上乃遣焉。為桂州道行軍總管，以婦弟趙什柱為隨府長史。什柱先與慶則愛 妾通，恐事彰，乃宣言曰：“慶則不欲此行?！彼炻動谏稀Ｏ仁?，朝臣出征，上皆 宴別，禮賜遣之。及慶則南討辭上，上色不悅，慶則由是怏怏不得志。暨平賢，至 潭州臨桂鎮(zhèn)，慶則觀眺山川形勢，曰：“此誠險固，加以足糧，若守得其人，攻不 可拔?！彼焓故仓Y詣京奏事，觀上顏色。什柱至京，因告慶則謀反。上案驗之， 慶則于是伏誅。拜什柱為柱國。

　　慶則子孝仁，幼豪俠任氣，起家拜儀同，領(lǐng)晉王親信。坐父事除名。煬帝嗣位， 以籓邸之舊，授候衛(wèi)長史，兼領(lǐng)金谷監(jiān)，監(jiān)禁苑。有巧思，頗稱旨。九年，伐遼， 授都水丞，充使監(jiān)運，頗有功。然性奢華，以駱駝負(fù)函盛水養(yǎng)魚而自給。十一年， 或告孝仁謀圖不軌，遂誅之。其弟澄道，東宮通事舍人，坐除名。

　　○元胄

　　元胄，河南洛陽人也，魏昭成帝之六代孫。祖順，魏濮陽王。父雄，武陵王。 胄少英果，多武藝，美須眉，有不可犯之色。周齊王憲見而壯之，引致左右，數(shù)從 征伐。官至大將軍。高祖初被召入，將受顧托，先呼胄，次命陶澄，并委以腹心， 恆宿臥內(nèi)。及為丞相，每典軍在禁中，又引弟威俱入侍衛(wèi)。周趙王招知高祖將遷周 鼎，乃要高祖就第。趙王引高祖入寢室，左右不得從，唯楊弘與胄兄弟坐于戶側(cè)。 趙王謂其二子員、貫曰：“汝當(dāng)進瓜，我因刺殺之?！奔熬坪?，趙王欲生變，以佩 刀子刺瓜，連啖高祖，將為不利。胄進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壁w王訶之曰： “我與丞相言，汝何為者！”叱之使卻。胄瞋目憤氣，扣刀入衛(wèi)。趙王問其姓名， 胄以實對。趙王曰：“汝非昔事齊王者乎？誠壯士也！”因賜之酒，曰：“吾豈有 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趙王偽吐，將入后閤，胄恐其為變，扶令上坐，如 此者再三。趙王稱喉干，命胄就廚取飲，胄不動。會滕王逌后至，高祖降階迎之， 胄與高祖耳語曰：“事勢大異，可速去。”高祖猶不悟，謂曰：“彼無兵馬，復(fù)何 能為？”胄曰：“兵馬悉他家物，一先下手，大事便去。胄不辭死，死何益耶？” 高祖復(fù)入坐。胄聞屋后有被甲聲，遽請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高祖 下床，趣而去。趙王將追之，胄以身蔽戶，王不得出。高祖及門，胄自后而至。趙 王恨不時發(fā)，彈指出血。及誅趙王，賞賜不可勝計。

　　高祖受禪，進位上柱國，封武陵郡公，邑三千戶。拜左衛(wèi)將軍，尋遷右衛(wèi)大將 軍。高祖從容曰：“保護朕躬，成此基業(yè)，元胄功也?！焙髷?shù)載，出為豫州刺史， 歷亳、淅二州刺史。時突厥屢為邊患，朝廷以胄素有威名，拜靈州總管，北夷甚憚 焉。后復(fù)征為右衛(wèi)大將軍，親顧益密。嘗正月十五日，上與近臣登高，時胄下直， 上令馳召之。及胄見，上謂曰：“公與外人登高，未若就朕勝也。”賜宴極歡。晉 王廣每致禮焉。房陵王之廢也，胄豫其謀。上正窮治東宮事，左衛(wèi)大將軍元旻苦諫， 楊素乃譖之。上大怒，執(zhí)旻于仗。胄時當(dāng)下直，不去，因奏曰：“臣不下直者，為 防元旻耳。”復(fù)以此言激怒上，上遂誅旻，賜胄帛千匹。蜀王秀之得罪，胄坐與交 通，除名。

　　煬帝即位，不得調(diào)。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亦以罪廢。胄與 和有舊，因數(shù)從之游。胄嘗酒酣謂和曰：“上官政壯士也，今徙嶺表，得無大事乎？” 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焙兔魅兆嘀芯棺?。于是征政為驍衛(wèi) 將軍，拜和代州刺史。

　　史臣曰：昔韓信愆垓下之期，則項王不滅；英布無淮南之舉，則漢道未隆。以 二子之勛庸，咸憤怨而菹戮，況乃無古人之殊績，而懷悖逆之心者乎！梁士彥、宇 文忻皆一時之壯士也，遭云雷之會，并以勇略成名，遂貪天之功以為己力。報者倦 矣，施者未厭，將生厲階，求逞其欲，及茲顛墜，自取之也。王誼、元諧、王世積、 虞慶則、元胄，或契闊艱厄，或綢繆恩舊，將安將樂，漸見遺忘，內(nèi)懷怏怏，矜伐 不已。雖時主之刻薄，亦言語以速禍乎？然高祖佐命元功，鮮有終其天命，配享清 廟，寂寞無聞。斯蓋草創(chuàng)帝圖，事出權(quán)道，本異同心，故久而逾薄。其牽牛蹊田， 雖則有罪，奪之非道，能無怨乎？皆深文巧詆，致之刑辟，高祖沉猜之心，固已甚 矣。求其余慶，不亦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