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列傳·卷四十九

  ○北狄

  ○突厥

  突厥之先,平?jīng)鲭s胡也,姓阿史那氏。后魏太武滅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奔 茹茹,世居金山,工于鐵作。金山狀如兜鍪,俗呼兜鍪為“突厥”,因以為號?;?云,其先國于西海之上,為鄰國所滅,男女無少長盡殺之。至一兒,不忍殺,刖足 斷臂,棄于大澤中。有一牝狼,每銜肉至其所,此兒因食之,得以不死。其后遂與 狼交,狼有孕焉。彼鄰國者,復(fù)令人殺此兒,而狼在其側(cè)。使者將殺之,其狼若為 神所憑,欻然至于海東,止于山上。其山在高昌西北,下有洞穴,狼入其中,遇得 平壤茂草,地方二百余里。其后狼生十男,其一姓阿史那氏,最賢,遂為君長,故 牙門建狼頭纛,示不忘本也。有阿賢設(shè)者,率部落出于穴中,世臣茹茹。至大葉護(hù), 種類漸強(qiáng)。當(dāng)后魏之末,有伊利可汗,以兵擊鐵勒,大敗之,降五萬余家,遂求婚 于茹茹。茹茹主阿那瑰大怒,遣使罵之。伊利斬其使,率眾襲茹茹,破之。卒,弟 逸可汗立,又破茹茹。病且卒,舍其子攝圖,立其弟俟斗,稱為木桿可汗。木桿勇 而多智,遂擊茹茹,滅之,西破挹怛,東走契丹,北方戎狄悉歸之,抗衡中夏。后 與西魏師入侵東魏,至于太原。

  其俗畜牧為事,隨逐水草,不恆厥處。穹廬氈帳,被發(fā)左衽,食肉飲酪,身衣 裘褐,賤老貴壯。官有葉護(hù),次設(shè)特勤,次俟利發(fā),次吐屯發(fā),下至小官,凡二十 八等,皆世為之。有角弓、鳴鏑、甲、槊、刀、劍。善騎射,性殘忍。無文字,刻 木為契。候月將滿,輒為寇抄。謀反叛殺人者皆死,淫者割勢而腰斬之。斗傷人目 者償之以女,無女則輸婦財(cái),折支體以輸馬,盜者則償贓十倍。有死者,停尸帳中, 家人親屬多殺牛馬而祭之,繞帳號呼,以刀劃面,血淚交下,七度而止。于是擇日 置尸馬上而焚之,取灰而葬。表木為塋,立屋其中,圖畫死者形儀及其生時(shí)所經(jīng)戰(zhàn) 陣之狀。嘗殺一人,則立一石,有至千百者。父兄死,子弟妻其群母及嫂。五月中, 多殺羊馬以祭天,男子好樗蒲,女子踏鞠,飲馬酪取醉,歌呼相對。敬鬼神,信巫 覡,重兵死而恥病終,大抵與匈奴同俗。

  木桿在位二十年,卒,復(fù)舍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是為佗缽可汗。佗缽以攝圖 為爾伏可汗,統(tǒng)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子為步離可汗,居西方。時(shí)佗缽控弦數(shù) 十萬,中國憚之,周、齊爭結(jié)姻好,傾府藏以事之。佗缽益驕,每謂其下曰:“我 在南兩兒常孝順,何患貧也!”齊有沙門惠琳,被掠入突厥,因謂佗缽曰:“齊國 富強(qiáng)者,為有佛法耳?!彼煺f以因緣果報(bào)之事。佗缽聞而信之,建一伽藍(lán),遣使聘 于齊氏,求《凈名》、《涅槃》、《華嚴(yán)》等經(jīng),并《十誦律》。佗缽亦躬自齋戒, 繞塔行道,恨不生內(nèi)地。在位十年,病且卒,謂其子菴羅曰:“吾聞?dòng)H莫過于父子。 吾兄不親其子,委地于我。我死,汝當(dāng)避大邏便也。”及佗缽卒,國中將立大邏便, 以其母賤,眾不服。菴羅母貴,突厥素重之。攝圖最后至,謂國中曰:“若立菴羅 者,我當(dāng)率兄弟以事之;如立大邏便,我必守境,利刃長矛以相待矣。”攝圖長而 且雄,國人皆憚,莫敢拒者,竟以菴羅為嗣。大邏便不得立,心不服菴羅,每遣人 罵辱之。菴羅不能制,因以國讓攝圖。國中相與議曰:“四可汗之子,攝圖最賢?!?因迎立之,號伊利俱盧設(shè)莫何始波羅可汗,一號沙缽略。治都斤山。菴羅降居獨(dú)洛 水,稱第二可汗。大邏便乃請沙缽略曰:“我與爾俱可汗子,各承父后。爾今極尊, 我獨(dú)無位,何也?”沙缽略患之,以為阿波可汗,還領(lǐng)所部。

  沙缽略勇而得眾,北夷皆歸附之。及高祖受禪,待之甚薄,北夷大怨。會營州 刺史高寶寧作亂,沙缽略與之合軍,攻陷臨渝鎮(zhèn)。上敕緣邊修保鄣,峻長城,以備 之,仍命重將出鎮(zhèn)幽、并。沙缽略妻,宇文氏之女,曰千金公主,自傷宗祀絕滅, 每懷復(fù)隋之志,日夜言之于沙缽略。由是悉眾為寇,控弦之士四十萬。上令柱國馮 昱屯乙弗泊,蘭州總管叱李長叉守臨洮,上柱國李崇屯幽州,達(dá)奚長儒據(jù)周盤,皆 為虜所敗。于是縱兵自木硤、石門兩道來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 化、延安六畜咸盡。天子震怒,下詔曰:

  往者魏道衰敝,禍難相尋,周、齊抗衡,分割諸夏。突厥之虜,俱通二國。周 人東慮,恐齊好之深,齊氏西虞,懼周交之厚。謂虜意輕重,國逐安危,非徒并有 大敵之憂,思減一邊之防。竭生民之力,供其來往,傾府庫之財(cái),棄于沙漠,華夏 之地,實(shí)為勞擾。猶復(fù)劫剝烽戍,殺害吏民,無歲月而不有也。惡積禍盈,非止今 日。朕受天明命,子育萬方,愍臣下之勞,除既往之弊。以為厚斂兆庶,多惠豺狼, 未嘗感恩,資而為賊,違天地之意,非帝王之道。節(jié)之以禮,不為虛費(fèi),省徭薄賦, 國用有余。因入賊之物,加賜將士,息道路之民,務(wù)于耕織。清邊制勝,成策在心。 兇丑愚暗,未知深旨,將大定之日,比戰(zhàn)國之時(shí),乘昔世之驕,結(jié)今時(shí)之恨。近者 盡其巢窟,俱犯北邊,朕分置軍旅,所在邀截,望其深入,一舉滅之。而遠(yuǎn)鎮(zhèn)偏師, 逢而摧翦,未及南上,遽已奔北,應(yīng)弦染鍔,過半不歸。且彼渠帥,其數(shù)凡五,昆 季爭長,父叔相猜,外示彌縫,內(nèi)乖心腹,世行暴虐,家法殘忍。東夷諸國,盡挾 私仇,西戎群長,皆有宿怨。突厥之北,契丹之徒,切齒磨牙,常伺其便。達(dá)頭前 攻酒泉,其后于闐、波斯、挹怛三國一時(shí)即叛。沙缽略近趣周盤,其部內(nèi)薄孤、束 紇羅尋亦翻動(dòng)。往年利稽察大為高麗、靺鞨所破,娑毗設(shè)又為紇支可汗所殺。與其 為鄰,皆愿誅剿。部落之下,盡異純民,千種萬類,仇敵怨偶,泣血拊心,銜悲積 恨。圓首方足,皆人類也,有一于此,更切朕懷。彼地咎徵妖作,年將一紀(jì),乃獸 為人語,人作神言,云其國亡,訖而不見。每冬雷震,觸地火生,種類資給,惟藉 水草。去歲四時(shí),竟無雨雪,川枯蝗暴,卉木燒盡,饑疫死亡,人畜相半。舊居之 所,赤地?zé)o依,遷徙漠南,偷存晷刻。斯蓋上天所忿,驅(qū)就齊斧,幽明合契,今也 其時(shí)。故選將治兵,贏糧聚甲,義士奮發(fā),壯夫肆憤,愿取名王之首,思撻單于之 背,云歸霧集,不可數(shù)也。東極滄海,西盡流沙,縱百勝之兵,橫萬里之眾,亙朔 野之追躡,望天崖而一掃。此則王恢所說,其猶射癰,何敵能當(dāng),何遠(yuǎn)不服!但皇 王舊跡,北止幽都,荒遐之表,文軌所棄。得其地不可而居,得其民不忍皆殺,無 勞兵革,遠(yuǎn)規(guī)溟海。諸將今行,義兼含育,有降者納,有違者死。異域殊方,被其 擁抑,放聽復(fù)舊。廣辟邊境,嚴(yán)治關(guān)塞,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臥鼓息烽,暫 勞終逸,制御夷狄,義在斯乎!何用侍子之朝,寧勞渭橋之拜。普告海內(nèi),知朕意 焉。

  于是以河間王弘、上柱國豆盧勣、竇榮定、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虞慶則并為元 帥,出塞擊之。沙缽略率阿波、貪汗二可汗等來拒戰(zhàn),皆敗走遁去。時(shí)虜饑甚,不 能得食,于是粉骨為糧,又多災(zāi)疫,死者極眾。既而沙缽略以阿波驍悍,忌之,因 其先歸,襲擊其部,大破之,殺阿波之母。阿波還無所歸,西奔達(dá)頭可汗。達(dá)頭者, 名玷厥,沙缽略之從父也,舊為西面可汗。既而大怒,遣阿波率兵而東,各落歸之 者將十萬騎,遂與沙缽略相攻。又有貪汗可汗,素睦于阿波,沙缽略奪其眾而廢之, 貪汗亡奔達(dá)頭。沙缽略從弟地勤察別統(tǒng)部落,與沙缽略有隙,復(fù)以眾叛歸阿波。連 兵不已,各遣使詣闕,請和求援,上皆不許。會千金公主上書,請為一子之例,高 祖遣開府徐平和使于沙缽略。晉王廣時(shí)鎮(zhèn)并州,請因其釁而乘之,上不許。沙缽略 遣使致書曰:“辰年九月十日,從天生大突厥天下賢圣天子伊利俱盧設(shè)莫何始波羅 可汗致書大隋皇帝:使人開府徐平和至,辱告言語,具聞也。皇帝是婦父,即是翁, 此是女夫,即是兒例。兩境雖殊,情義是一。今重疊親舊,子子孫孫,乃至萬世不 斷,上天為證,終不違負(fù)。此國所有羊馬,都是皇帝畜生,彼有繒彩,都是此物, 彼此有何異也!”高祖報(bào)書曰:“大隋天子貽書大突厥伊利俱盧設(shè)莫何沙缽略可汗: 得書,知大有好心向此也。既是沙缽略婦翁,今日看沙缽略共兒子不異。既以親舊 厚意,常使之外,今特別遣大臣虞慶則往彼看女,復(fù)看沙缽略也。”沙缽略陳兵, 列其寶物,坐見慶則,稱病不能起,且曰:“我父伯以來,不向人拜?!睉c則責(zé)而 喻之。千金公主私謂慶則曰:“可汗豺狼性,過與爭,將嚙人?!遍L孫晟說諭之, 攝圖辭屈,乃頓顙跪受璽書,以戴于首。既而大慚,其群下因相聚慟哭。慶則又遣 稱臣,沙缽略謂其屬曰:“何名為臣?”報(bào)曰:“隋國稱臣,猶此稱奴耳?!鄙忱?略曰:“得作大隋天子奴,虞仆射之力也?!辟?zèng)慶則馬千匹,并以從妹妻之。

  時(shí)沙缽略既為達(dá)頭所困,又東畏契丹,遣使告急,請將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 川內(nèi),有詔許之。詔晉王廣以兵援之,給以衣食,賜以車服鼓吹。沙缽略因而擊阿 波,破擒之。而阿拔國部落乘虛掠其妻子。官軍為擊阿拔,敗之,所獲悉與沙缽略。 沙缽略大喜,乃立約,以磧?yōu)榻?,因上表曰?

  大突厥伊利俱盧設(shè)始波羅莫何可汗臣攝圖言:大使尚書右仆射虞慶則至,伏奉 詔書,兼宣慈旨,仰惟恩信之著,逾久愈明,徒知負(fù)荷,不能答謝。伏惟大隋皇帝 之有四海,上契天心,下順民望,二儀之所覆載,七曜之所照臨,莫不委質(zhì)來賓, 回首面內(nèi)。實(shí)萬世之一圣,千年之一期,求之古昔,未始聞也。突厥自天置以來, 五十余載,保有沙漠,自王蕃隅。地過萬里,士馬億數(shù),恆力兼戎夷,抗禮華夏, 在于北狄,莫與為大。頃者氣候清和,風(fēng)云順序,意以華夏其有大圣興焉。況今被 沾德義,仁化所及,禮讓之風(fēng),自朝滿野。竊以天無二日,土無二王,伏惟大隋皇 帝,真皇帝也。豈敢阻兵恃險(xiǎn),偷竊名號,今便感慕淳風(fēng),歸心有道,屈膝稽顙, 永為籓附。雖復(fù)南瞻魏闕,山川悠遠(yuǎn),北面之禮,不敢廢失。當(dāng)今待子入朝,神馬 歲貢,朝夕恭承,唯命是視。至于削衽解辮,革音從律,習(xí)俗已久,未能改變。闔 國同心,無不銜荷,不任下情欣慕之至。謹(jǐn)遣第七兒臣窟含真等奉表以聞。

  高祖下詔曰:“沙缽略稱雄漠北,多歷世年,百蠻之大,莫過于此。往雖與和, 猶是二國,今作君臣,便成一體。情深義厚,朕甚嘉之。荷天之休,海外有截,豈 朕薄德所能致此!已敕有司肅告郊廟,宜普頒天下,咸使知聞?!弊允窃t答諸事并 不稱其名以異之。其妻可賀敦,周千金公主,賜姓楊氏,編之屬籍,改封大義公主。 策拜窟含真為柱國,封安國公,宴于內(nèi)殿,引見皇后,賞勞甚厚。沙缽略大悅,于 是歲時(shí)貢獻(xiàn)不絕。七年正月,沙缽略遣其子入貢方物,因請獵于恆、代之間,又許 之,仍遣人賜其酒食。沙缽略率部落再拜受賜。沙缽略一日手殺鹿十八頭,赍尾舌 以獻(xiàn)。還至紫河鎮(zhèn),其牙帳為火所燒,沙缽略惡之,月余而卒。上為廢朝三日,遣 太常吊祭焉。贈(zèng)物五千段。

  初,攝圖以其子雍虞閭性芃,遺令立其弟葉護(hù)處羅侯;雍虞閭遣使迎處羅侯, 將立之。處羅侯曰:“我突厥自木桿可汗以來,多以弟代兄,以庶奪嫡,失先祖之 法,不相敬畏。汝當(dāng)嗣位,我不憚拜汝也。”雍虞閭又遣使謂處羅侯曰:“叔與我 父,共根連體,我是枝葉。寧有我作主,令根本反同枝葉,令叔父之尊下我卑稚! 又亡父之命,其可廢乎!愿叔勿疑?!毕嘧屨呶辶幜_侯竟立,是為葉護(hù)可汗。 以雍虞閭為葉護(hù)。遣使上表言狀,上賜之鼓吹幡旗。處羅侯長頤僂背,眉目疏朗, 勇而有謀,以隋所賜旗鼓西征阿波。敵人以為得隋兵所助,多來降附,遂生擒阿波。 既而上書請阿波死生之命,上下其議。左仆射高颎進(jìn)曰:“骨肉相殘,教之蠹也。 存養(yǎng)以示寬大?!鄙显唬骸吧啤!憋G因奉觴進(jìn)曰:“自軒轅以來,獯粥多為邊患。 今遠(yuǎn)窮北海,皆為臣妾,此之盛事,振古未聞,臣敢再拜上壽?!逼浜筇幜_侯又西 征,中流矢而卒,其眾奉雍虞閭為主,是為頡伽施多那都藍(lán)可汗。雍虞閭遣使詣闕, 賜物三千段。每歲遣使朝貢。時(shí)有流人楊欽亡入突厥中,謬云彭國公劉昶與宇文氏 謀反,令大義公主發(fā)兵擾邊。都藍(lán)執(zhí)欽以聞,并貢葧布、魚膠。其弟欽羽設(shè)部落強(qiáng) 盛,都藍(lán)忌而擊之,斬首于陣。其年,遣其母弟褥但特勤獻(xiàn)于闐玉杖,上拜褥但為 柱國、康國公。明年,突厥部落大人相率遣使貢馬萬匹,羊二萬口,駝、牛各五百 頭。尋遣使請緣邊置市,與中國貿(mào)易,詔許之。

  平陳之后,上以陳叔寶屏風(fēng)賜大義公主,主心恆不平,因書屏風(fēng)為詩,敘陳亡 自寄。其辭曰:“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榮華實(shí)難守,池臺終自平。富貴今何 在?空事寫丹青。杯酒恆無樂,弦歌詎有聲!余本皇家子,飄流入虜庭。一朝睹成 敗,懷抱忽縱橫。古來共如此,非我獨(dú)申名。唯有《明君曲》,偏傷遠(yuǎn)嫁情?!鄙?聞而惡之,禮賜益薄。公主復(fù)與西面突厥泥利可汗連結(jié),上恐其為變,將圖之。會 主與所從胡私通,因發(fā)其事,下詔廢黜之??侄妓{(lán)不從,遣奇章公牛弘將美妓四人 以啖之。時(shí)沙缽略子曰染干,號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令裴矩謂之曰: “當(dāng)殺大義主者,方許婚。”突利以為然,復(fù)譖之,都藍(lán)因發(fā)怒,遂殺公主于帳。 都藍(lán)與達(dá)頭可汗有隙,數(shù)相征伐,上和解之,各引兵而去。

  十七年,突利遣使來逆女,上舍之太常,教習(xí)六禮,妻以宗女安義公主。上欲 離間北夷,故特厚其禮,遣牛弘、蘇威、斛律孝卿相繼為使,突厥前后遣使入朝三 百七十輩。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之故,南徙度斤舊鎮(zhèn),錫賚優(yōu)厚。雍虞閭怒曰: “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于是朝貢遂絕,數(shù)為邊患。十八年,詔蜀王秀出靈 州道以擊之。明年,又遣漢王諒為元帥,左仆射高颎率將軍王詧、上柱國趙仲卿并 出朔州道,右仆射楊素率柱國李徹、韓僧壽出靈州,上柱國燕榮出幽州,以擊之。 雍虞閭與玷厥舉兵攻染干,盡殺其兄弟子侄,遂度河,入蔚州。染干夜以五騎與隋 使長孫晟歸朝。上令染干與雍虞閭使者因頭特勤相辯詰,染干辭直,上乃厚待之。 雍虞閭弟都速六棄其妻子,與突利歸朝,上嘉之。敕染干與都速六樗蒲,稍稍輸以 寶物,用慰其心。夏六月,高煩、楊素?fù)翮柝?,大破之。拜染干為意利珍豆啟民?汗,華言“意智健”也。啟民上表謝恩曰:“臣既蒙豎立,復(fù)改官名,昔日奸心, 今悉除去,奉事至尊,不敢違法。”上于朔州筑大利城以居之。是時(shí)安義主已卒, 上以宗女義成公主妻之,部落歸者甚眾。雍虞閭又擊之,上復(fù)令入塞。雍虞閭侵掠 不已,遷于河南,在夏、勝二州之間,發(fā)徒掘塹數(shù)百里,東西拒河,盡為啟民畜牧 之地。于是遣越國公楊素出靈州,行軍總管韓僧壽出慶州,太平公史萬歲出燕州, 大將軍姚辯出河州,以擊都藍(lán)。師未出塞,而都藍(lán)為其麾下所殺,達(dá)頭自立為步迦 可汗,其國大亂。遣太平公史萬歲出朔州以擊之,遇達(dá)頭于大斤山,虜不戰(zhàn)而遁, 追斬首虜二千余人。晉王廣出靈州,達(dá)頭遁逃而去。尋遣其弟子俟利伐從磧東攻啟 民。上又發(fā)兵助啟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磧。啟民上表陳謝曰:“大隋圣人莫緣 可汗,憐養(yǎng)百姓,如天無不覆也,如地?zé)o不載也。諸姓蒙威恩,赤心歸服,并將部 落歸投圣人可汗來也?;蚰先腴L城,或住白道,人民羊馬,遍滿山谷。染干譬如枯 木重起枝葉,枯骨重生皮肉,千萬世長與大隋典羊馬也?!?

  仁壽元年,代州總管韓洪為虜所敗于恆安,廢為庶人。詔楊素為云州道行軍元 帥,率啟民北征。斛薛等諸姓初附于啟民,至是而叛。素軍河北,值突厥阿勿思力 俟斤等南度,掠啟民男女六千口、雜畜二十余萬而去。素率上大將軍梁默輕騎追之, 轉(zhuǎn)戰(zhàn)六十余里,大破俟斤,悉得人畜以歸啟民。素又遣柱國張定和、領(lǐng)軍大將軍劉 升別路邀擊,并多斬獲而還。兵既渡河,賊復(fù)掠啟民部落,素率驃騎范貴于窟結(jié)谷 東南奮擊,復(fù)破之,追奔八十余里。是歲,泥利可汗及葉護(hù)俱被鐵勒所敗。步迦尋 亦大亂,奚、五部內(nèi)徙,步迦奔吐谷渾。啟民遂有其眾,歲遣朝貢。

  大業(yè)三年四月,煬帝幸榆林,啟民及義成公主來朝行宮,前后獻(xiàn)馬三千匹。帝 大悅,賜物萬二千段。啟民上表曰:“已前圣人先帝莫緣可汗存在之日,憐臣,賜 臣安義公主,種種無少短。臣種末為圣人先帝憐養(yǎng),臣兄弟妒惡,相共殺臣,臣當(dāng) 時(shí)無處去,向上看只見天,下看只見地,實(shí)憶圣人先帝言語,投命去來。圣人先帝 見臣,大憐臣,死命養(yǎng)活,勝于往前,遣臣作大可汗坐著也。其突厥百姓,死者以 外,還聚作百姓也。至尊今還如圣人先帝,捉天下四方坐也。還養(yǎng)活臣及突厥百姓, 實(shí)無少短。臣今憶想圣人及至尊養(yǎng)活事,具奏不可盡,并至尊圣心里在。臣今非是 舊日邊地突厥可汗,臣即是至尊臣民,至尊憐臣時(shí),乞依大國服飾法用,一同華夏。 臣今率部落,敢以上聞,伏愿天慈,不違所請?!北碜?,帝下其議,公卿請依所奏。 帝以為不可,乃下詔曰:“先王建國,夷夏殊風(fēng),君子教民,不求變俗。斷發(fā)文身, 咸安其性,旃裘卉服,各尚所宜,因而利之,其道弘矣。何必化諸削衽,縻以長纓, 豈遂性之至理,非包含之遠(yuǎn)度。衣服不同,既辨要荒之?dāng)?,庶類區(qū)別,彌見天地之 情?!比原t書答啟民,以為磧北未靜,猶須征戰(zhàn),但使好心孝順,何必改變衣服也。 帝法駕御千人大帳,享啟民及其部落酋長三千五百人,賜物二十萬段,其下各有差。 復(fù)下詔曰:“德合天地,覆載所以弗遣,功格區(qū)宇,聲教所以咸洎。至于梯山航海, 請受正朔,襲冠解辮,同彼臣民。是故《王會》納貢,義彰前冊,呼韓入臣,待以 殊禮。突厥意利珍豆啟民可汗志懷沈毅,世修籓職。往者挺身違難,拔足歸仁,先 朝嘉此款誠,授以徽號。資其甲兵之眾,收其破滅之余,復(fù)祀于既亡之國,繼絕于 不存之地。斯固施均亭育,澤漸要荒者矣。朕以薄德,祗奉靈命,思播遠(yuǎn)猷,光融 今緒,是以親巡朔野,撫寧籓服。啟民深委誠心,入奉朝覲,率其種落,拜首軒墀, 言念丹款,良以嘉尚。宜隆榮數(shù),式優(yōu)恆典。可賜路車、乘馬、鼓吹、幡旗,贊拜 不名,位在諸侯王上?!钡塾H巡云內(nèi),氵斥金河而東,北幸啟民所居。啟民奉觴上 壽,跪伏甚恭。帝大悅,賦詩曰:“鹿塞鴻旗駐,龍庭翠輦回。氈帳望風(fēng)舉,穹廬 向日開。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索辮擎膻肉,韋韝獻(xiàn)酒杯。何如漢天子,空上 單于臺?!钡圪n啟民及主金甕各一,及衣服被褥錦彩,特勤以下各有差。先是,高 麗私通使啟民所,啟民推誠奉國,不敢隱境外之交。是日,將高麗使人見,敕令牛 弘宣旨謂之曰:“朕以啟民誠心奉國,故親至其所。明年當(dāng)往涿郡。爾還日,語高 麗王知,宜早來朝,勿自疑懼。存育之禮,當(dāng)同于啟民。如或不朝,必將啟民巡行 彼土?!笔谷松鯌帧⒚袢造鑿娜肴?,至定襄,詔令歸籓。

  明年,朝于東都,禮賜益厚。是歲,疾終,上為之廢朝三日,立其子咄吉世, 是為始畢可汗。表請尚公主,詔從其俗。十一年,來朝于東都。其年,車駕避暑汾 陽宮,八月,始畢率其種落入寇,圍帝于雁門。詔諸郡發(fā)兵赴行在所,援軍方至, 始畢引去。由是朝貢遂絕。明年,復(fù)寇馬邑,唐公以兵擊走之。隋末亂離,中國人 歸之者無數(shù),遂大強(qiáng)盛,勢陵中夏。迎蕭皇后,置于定襄。薛舉、竇建德、王世充、 劉武周、梁師都、李軌、高開道之徒,雖僭尊號,皆北面稱臣,受其可汗之號。使 者往來,相望于道也。

  ○西突厥

  西突厥者,木桿可汗之子大邏便也。與沙缽略有隙,因分為二,漸以強(qiáng)盛。東 拒都斤,西越金山,龜茲、鐵勒、伊吾及西域諸胡悉附之。大邏便為處羅侯所執(zhí), 其國立鞅素特勤之子,是為泥利可汗。卒,子達(dá)漫立,號泥撅處羅可汗。其母向氏, 本中國人,生達(dá)漫而泥利卒,向氏又嫁其弟婆實(shí)特勤。開皇末,婆實(shí)共向氏入朝, 遇達(dá)頭亂,遂留京師,每舍之鴻臚寺。處羅可汗居無恆處,然多在烏孫故地。復(fù)立 二小可汗,分統(tǒng)所部。一在石國北,以制諸胡國。一居龜茲北,其地名應(yīng)娑。官有 俟發(fā)、閻洪達(dá),以評議國事,自余與東國同。每五月八日,相聚祭神,歲遣重臣向 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焉。

  當(dāng)大業(yè)初,處羅可汗撫御無道,其國多叛,與鐵勒屢相攻,大為鐵勒所敗。時(shí) 黃門侍郎裴矩在敦煌引致西域,聞國亂,復(fù)知處羅思其母氏,因奏之。煬帝遣司朝 謁者崔君肅赍書慰諭之。處羅甚踞,受詔不肯起。君肅謂處羅曰:“突厥本一國也, 中分為二,自相仇敵。每歲交兵,積數(shù)十年而莫能相滅者,明知啟民與處羅國其勢 敵耳。今啟民舉其部落,兵且百萬,入臣天子,甚有丹誠者,何也?但以切恨可汗 而不能獨(dú)制,故卑事天子以借漢兵,連二大國,欲滅可汗耳。百官兆庶咸請?jiān)S之, 天子弗違,師出有日矣。顧可汗母向氏,本中國人,歸在京師,處于賓館。聞天子 之詔,懼可汗之滅,旦夕守闕,哭泣悲哀。是以天子憐焉,為其輟策。向夫人又匍 匐謝罪,因請發(fā)使以召可汗,令入內(nèi)屬,乞加恩禮,同于啟民。天子從之,故遣使 到此??珊谷舴Q籓拜詔,國乃永安,而母得延壽;不然者,則向夫人為誑天子,必 當(dāng)取戮而傳首虜庭。發(fā)大隋之兵,資北蕃之眾,左提右挈,以擊可汗,死亡則無日 矣。奈何惜兩拜之禮,剿慈母之命,吝一句稱臣,喪匈奴國也!”處羅聞之,矍然 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君肅又說處羅曰:“啟民內(nèi)附,先帝嘉之,賞賜極厚, 故致兵強(qiáng)國富。今可汗后附,與之爭寵,須深結(jié)于天子,自表至誠。既以道遠(yuǎn),未 得朝覲,宜立一功,以明臣節(jié)。”處羅曰:“如何?”君肅曰:“吐谷渾者,啟民 少子莫賀咄設(shè)之母家也。今天子又以義成公主妻于啟民,啟民畏天子之威而與之絕。 吐谷渾亦因憾漢故,職貢不修。可汗若請誅之,天子必許。漢擊其內(nèi),可汗攻其外, 破之必矣。然后身自入朝,道路無阻,因見老母,不亦可乎?”處羅大喜,遂遣使 朝貢。

  帝將西狩,六年,遣侍御史韋節(jié)召處羅,今與車駕會于大斗拔谷。其國人不從, 處羅謝使者,辭以他故。帝大怒,無如之何。適會其酋長射匱遣使來求婚,裴矩因 奏曰:“處羅不朝,恃強(qiáng)大耳。臣請以計(jì)弱之,分裂其國,即易制也。射匱者,都 六之子,達(dá)頭之孫,世為可汗,君臨西面。今聞其失職,附隸于處羅,故遣使來, 以結(jié)援耳。愿厚禮其使,拜為大可汗,則突厥勢分,兩從我矣?!钡墼唬骸肮允?也?!币蚯才峋爻χ琉^,微諷諭之。帝于仁風(fēng)殿召其使者,言處羅不順之意,稱 射匱有好心,吾將立為大可汗,令發(fā)兵誅處羅,然后當(dāng)為婚也。帝取桃竹白羽箭一 枝以賜射匱,因謂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經(jīng)處羅,處羅愛 箭,將留之,使者譎而得免。射匱聞而大喜,興兵襲處羅,處羅大敗,棄妻子,將 左右數(shù)千騎東走。在路又被劫掠,遁于高昌東,保時(shí)羅漫山。高昌王麹伯雅上狀, 帝遣裴矩將向氏親要左右,馳至玉門關(guān)晉昌城。矩遣向氏使詣處羅所,論朝廷弘養(yǎng) 之義,丁寧曉諭之,遂入朝,然每有怏怏之色。以七年冬,處羅朝于臨朔宮,帝享 之。處羅稽首謝曰:“臣總西面諸蕃,不得早來朝拜,今參見遲晚,罪責(zé)極深,臣 心里悚懼,不能道盡?!钡墼唬骸巴吲c突厥相侵?jǐn)_,不得安居。今四海既清,與 一家無異,朕皆欲存養(yǎng),使遂性靈。譬如天上止有一個(gè)日照臨,莫不寧帖;若有兩 個(gè)三個(gè)日,萬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處羅總攝事繁,不得早來相見。今日見處羅, 懷抱豁然歡喜,處羅亦當(dāng)豁然,不煩在意。”明年元會,處羅上壽曰:“自天以下, 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今是大日,愿圣人可汗千歲萬歲常如今日也?!?詔留其累弱萬余口,令其弟達(dá)度關(guān)牧畜會寧郡。處羅從征高麗,賜號為曷薩那可汗, 賞賜甚厚。十年正月,以信義公主嫁焉,賜錦彩袍千具,彩萬匹。帝將復(fù)其故地, 以遼東之役,故未遑也。每從巡幸。江都之亂,隨化及至河北?;皩?,奔?xì)w京 師,為北蕃突厥所害。

  ○鐵勒

  鐵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種類最多。自西海之東,依據(jù)山谷,往往不絕。獨(dú) 洛河北有仆骨、同羅、韋紇、拔也古、覆羅并號俟斤,蒙陳、吐如紇、斯結(jié)、渾、 斛薛等諸姓,勝兵可二萬。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則有契弊、薄落職、乙 咥、蘇婆、那曷、烏讠雚、紇骨、也咥、于尼讠雚等,勝兵可二萬。金山西南,有 薛延陀、咥勒兒、十槃、達(dá)契等,一萬余兵。康國北,傍阿得水,則有訶咥、曷昚、 撥忽、比干、具海、曷比悉、何嵯蘇、拔也未渴達(dá)等,有三萬許兵。得嶷海東西, 有蘇路羯、三索咽、蔑促、隆忽等諸姓,八千余。拂菻東則有恩屈、阿蘭、北褥九 離、伏嗢昏等,近二萬人。北海南則都波等。雖姓氏各別,總謂為鐵勒。并無君長, 分屬東、西兩突厥。居無恆所,隨水草流移。人性兇忍,善于騎射,貪婪尤甚,以 寇抄為生。近西邊者,頗為藝植,多牛羊而少馬。自突厥有國,東西征討,皆資其 用,以制北荒。

  開皇末,晉王廣北征,納啟民,大破步迦可汗,鐵勒于是分散。大業(yè)元年,突 厥處羅可汗擊鐵勒諸部,厚稅斂其物,又猜忌薛延陀等,恐為變,遂集其魁帥數(shù)百 人盡誅之。由是一時(shí)反叛,拒處羅,遂立俟利發(fā)俟斤契弊歌楞為易勿真莫何可汗, 居貪汗山。復(fù)立薛延陀內(nèi)俟斤字也咥為小可汗。處羅可汗既敗,莫何可汗始大。莫 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諸國悉附之。

  其俗大抵與突厥同,唯丈夫婚畢,便就妻家,待產(chǎn)乳男女,然后歸舍,死者埋 殯之,此其異也。大業(yè)三年,遣使貢方物,自是不絕云。

  ○奚

  奚本曰庫莫奚,東部胡之種也。為慕容氏所破,遺落者竄匿松、漠之間。其俗 甚為不潔,而善射獵,好為寇鈔。初臣于突厥,后稍強(qiáng)盛,分為五部:一曰辱紇王, 二曰莫賀弗,三曰契個(gè),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俟斤一人為其帥。隨逐水草, 頗同突厥。有阿會氏,五部中為盛,諸部皆歸之。每與契丹相攻擊,虜獲財(cái)畜,因 而得賞。死者以葦薄裹尸,懸之樹上。自突厥稱籓之后,亦遣使入朝,或通或絕, 最為無信。大業(yè)時(shí),歲遣使貢方物。

  契丹室韋

  契丹之先,與庫莫奚異種而同類,并為慕容氏所破,俱竄于松、漠之間。其后 稍大,居黃龍之北數(shù)百里。其俗頗與靺鞨同。好為寇盜。父母死而悲哭者,以為不 壯。但以其尸置于山樹之上,經(jīng)三年之后,乃收其骨而焚之。因酹而祝曰:“冬月 時(shí),向陽食。若我射獵時(shí),使我多得豬鹿?!逼錈o禮頑嚚,于諸夷最甚。當(dāng)后魏時(shí), 為高麗所侵,部落萬余口求內(nèi)附,止于白貔河。其后為突厥所逼,又以萬家寄于高 麗。開皇四年,率諸莫賀弗來謁。五年,悉其眾款塞,高祖納之,聽居其故地。六 年,其諸部相攻擊,久不止,又與突厥相侵,高祖使使責(zé)讓之。其國遣使詣闕,頓 顙謝罪。其后契丹別部出伏等背高麗,率眾內(nèi)附。高祖納之,安置于渴奚那頡之北。 開皇末,其別部四千余家背突厥來降。上方與突厥和好,重失遠(yuǎn)人之心,悉令給糧 還本,敕突厥撫納之。固辭不去。部落漸眾,遂北徙逐水草,當(dāng)遼西正北二百里, 依托紇臣水而居。東西亙五百里,南北三百里,分為十部。兵多者三千,少者千余, 逐寒暑,隨水草畜牧。有征伐,則酋帥相與議之,興兵動(dòng)眾合符契。突厥沙缽略可 汗遣吐屯潘垤統(tǒng)之。

  室韋,契丹之類也。其南者為契丹,在北者號室韋,分為五部,不相總一,所 謂南室韋、北室韋、缽室韋、深末怛室韋、大室韋。并無君長,人民貧弱,突厥常 以三吐屯總領(lǐng)之。

  南室韋在契丹北三千里,土地卑濕,至夏則移向西北貸勃、欠對二山,多草木, 饒禽獸,又多蚊蚋,人皆巢居,以避其患。漸分為二十五部,每部有余莫弗瞞咄, 猶酋長也。死則子弟代立,嗣絕則擇賢豪而立之。其俗丈夫皆被發(fā),婦人盤發(fā),衣 服與契丹同。乘牛車,籧篨為屋,如突厥氈車之狀。渡水則束薪為伐,或以皮為 舟者。馬則織草為韉,結(jié)繩為轡。寢則屈為屋,以籧篨覆上,移則載行。以豬皮為 席,編木為藉。婦女皆抱膝而坐。氣候多寒,田收甚薄,無羊,少馬,多豬牛。造 酒食啖,與靺鞨同俗?;榧拗?,二家相許,婿輒盜婦將去,然后送牛馬為娉,更 將歸家。待有娠,乃相隨還舍。婦人不再嫁,以為死人之妻難以共居。部落共為大 棚,人死則置尸其上。居喪三年,年唯四哭。其國無鐵,取給于高麗。多貂。

  南室韋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韋,分為九部落,繞吐紇山而居。其部落渠帥號乞引 莫賀咄,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貳之。氣候最寒,雪深沒馬。冬則入山,居土穴中, 牛畜多凍死。饒麞鹿,射獵為務(wù),食肉衣皮。鑿冰,沒水中而網(wǎng)射魚鱉。地多積雪, 懼陷坑阱,騎木而行。俗皆捕貂為業(yè),冠以狐狢,衣以魚皮。

  又北行千里,至缽室韋,依胡布山而住,人眾多北室韋,不知為幾部落。用樺 皮蓋屋,其余同北室韋。

  從缽室韋西南四日行,至深末怛室韋,因水為號也。冬月穴居,以避太陰之氣。

  又西北數(shù)千里,至大室韋,徑路險(xiǎn)阻,語言不通。尤多貂及青鼠。

  北室韋時(shí)遣使貢獻(xiàn),余無至者。

  史臣曰:四夷之為中國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種落實(shí)繁,迭雄邊塞,年代遐 邈,非一時(shí)也。五帝之世,則有獯粥焉;其在三代,則獫狁焉;逮乎兩漢,則匈奴 焉;當(dāng)涂、典午,則烏丸、鮮卑焉;后魏及周,則蠕蠕、突厥焉。此其酋豪,相繼 互為君長者也。皆以畜牧為業(yè),侵鈔為資,倏來忽往,云飛鳥集。智謀之士,議和 親于廟堂之上,折沖之臣,論奮擊于塞垣之下。然事無恆規(guī),權(quán)無定勢,親疏因其 強(qiáng)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則款塞頓顙,盛則彎弓寇掠,屈申異態(tài),強(qiáng)弱相反。正朔 所不及,冠帶所不加,唯利是視,不顧盟誓。至于莫相救讓,驕黠憑陵,和親約結(jié) 之謀,行師用兵之事,前史論之備矣,故不詳而究焉。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 于木桿,遂雄朔野。東極東胡舊境,西盡烏孫之地,彎弓數(shù)十萬,列處于代陰,南 向以臨周、齊。二國莫之能抗,爭請盟好,求結(jié)和親。乃與周合從,終亡齊國。高 祖遷鼎,厥徒孔熾,負(fù)其眾力,將蹈秦郊。內(nèi)自相圖,遂以乖亂,達(dá)頭可汗遠(yuǎn)遁, 啟民愿保塞下。于是推亡固存,返其舊地,助討余燼,部眾遂強(qiáng)。卒于仁壽,不侵 不叛,暨乎始畢,未虧臣禮。煬帝撫之非道,始有雁門之圍。俄屬群盜并興,于此 浸以雄盛,豪杰雖建名號,莫不請好息民。于是分置官司,總統(tǒng)中國,子女玉帛, 相繼于道,使者之車,往來結(jié)轍。自古蕃夷驕僭,未有若斯之甚也。及圣哲膺期, 掃除氛昆,暗于時(shí)變,猶懷旅拒,率其群丑,屢隳亭鄣,殘毀我云、代,搖蕩我太 原,肆掠于涇陽,飲馬于渭汭。圣上奇謀潛運(yùn),神機(jī)密動(dòng),遂使百世不羈之虜一舉 而滅,瀚海龍庭之地,畫為九州,幽都窮發(fā)之民,隸于編戶,實(shí)帝皇所不及,書契 所未聞。由此言之,雖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也。加以為而弗恃,有而弗居, 類天地之含容,同陰陽之化育,斯乃大道之行也,固無得而稱焉。


相關(guān)翻譯

隋書 列傳卷四十九部分譯文

○契丹  契丹的祖先與庫莫奚是一個(gè)民族的兩個(gè)部落?! ∵@兩個(gè)部落都被慕容氏打敗,都逃竄到松江、漠河一帶。  后來稍稍強(qiáng)盛起來,居住在黃龍山北邊數(shù)百里的地方?! ∷麄兊娘L(fēng)俗習(xí)慣與革末…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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