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列傳·卷四十七

  荀伯玉 崔祖思 蘇侃 虞悰 胡諧之 虞玩之 劉休 江祏

  齊高帝鎮(zhèn)淮陰,伯玉爲高帝冠軍刑獄參軍。高帝爲宋明帝 所疑,被征爲黃門郎,深懷憂慮,見平澤有群鶴,仍命筆詠之 曰:“八風舞遙翮,九野弄清音,一摧云間志,爲君苑中禽?!?以示伯玉深指,伯玉勸高帝遣數(shù)十騎入魏界,安置標榜。魏果 遣游騎數(shù)百履行界上,高帝以聞 。猶懼不得留,令伯玉占。 伯玉言不成行,而帝卒復本任。由是見親待。高帝有故吏東莞 竺景秀嘗以過系作部,高帝謂伯玉:“卿比看景秀不?”答曰: “數(shù)往候之,備加責誚,云‘若許某自新,必吞刀刮腸,飲灰 洗胃’?!钡凵破浯?,即釋之,卒爲忠信士。

  后隨高帝還都,除奉朝請。高帝使主家事。武帝罷廣興還, 立別宅,遣人于大宅掘樹數(shù)株,伯玉不與,馳以聞。高帝善之。 高帝爲南兗州,伯玉從轉(zhuǎn)鎮(zhèn)軍中兵參軍,帶廣陵令。初, 高帝在淮陰,伯玉假還廣陵,夢上廣陵城南樓,上有二青衣小 兒語伯玉云:“草中肅,九五相追逐?!辈褚暢窍氯祟^皆有 草。泰始七年,又夢高帝乘船在廣陵北渚,兩腋下有翅不舒。 伯玉問何當舒,帝曰:“卻后三年?!辈駢糁凶灾^是咒師, 凡六唾咒之,有六龍出,兩腋下翅皆舒,還復斂。元徽二年, 而高帝破桂陽,威名大震,五年而廢蒼梧,謂伯玉曰:“卿夢 今且效矣。”

  升明初,仍爲高帝驃騎中兵參軍,帶濟陽太守。霸業(yè)既建, 伯玉忠勤盡心,常衛(wèi)左右,加前將軍,大見委信。齊建元元年, 封南豐縣子,爲豫章王司空諮議,太守如故。

  時武帝在東宮,自以年長,與高帝同創(chuàng)大業(yè),朝事大小悉 皆專斷,多違制度。左右張景真偏見任遇,又多僭侈。武帝拜 陵還,景真白服乘畫舴艋,坐胡床。觀者咸疑是太子,內(nèi)外祗 畏,莫敢有言者。驍騎將軍陳胤叔先已陳景真及太子前后得失, 伯玉因武帝拜陵之后,密啓之,上大怒。豫章王嶷素有寵,政 以武帝長嫡,又南郡王兄弟并列,故武帝爲太子,至是有改易 之意。武帝東還,遣文惠太子、聞喜公子良宣敕詰責,并示以 景真罪狀,使以太子令收景真殺之。胤叔因白武帝,皆言伯玉 以聞。武帝憂懼,稱疾月馀日。上怒不解,晝臥太陽殿,王敬 則直入叩頭,啓請往東宮以慰太子。高帝無言,敬則因大聲宣 旨往東宮,命裝束。又敕太官設饌,密遣人報武帝,令奉迎。 因呼左右索輿,高帝了無動意。敬則索衣以衣高帝,仍牽上輿。 遂幸東宮,召諸王宴飲,因游玄圃園。長沙王晃捉華蓋,臨川 王映執(zhí)雉尾扇,聞喜公子良持酒槍,南郡王行酒,武帝與豫章 王嶷及敬則自捧肴饌。高帝大飲,賜武帝以下酒,并大醉盡歡, 日暮乃去。是日微敬則,則東宮殆廢。

  高帝重伯玉盡心,愈見信任,使掌軍國密事,權(quán)動朝右。 每暫休外,軒蓋填門。嘗遭母憂,成服日,左率蕭景先、侍中 王晏共載吊之。五更便巾車,未到伯玉宅二里許,王侯朝士已 盈巷,至下鼓尚未得前,司徒褚彥回、衛(wèi)軍王儉俱進繼后方得 前,又倚聽事久之。中詔遣中書舍人徐希秀斷哭止客,久方得 吊。比出,二人饑乏,氣息惙然,切齒形于聲貌。明日入宮, 言便云:“臣等所見二宮門及齋合方荀伯玉宅,政可設雀羅?!?續(xù)復言:“外論云,千敕萬令,不如荀公一命?!?

  武帝深怨伯玉,高帝臨崩,指伯玉以屬武帝。武帝即位, 伯玉憂懼。上聞之,以其與垣崇祖善,崇祖田業(yè)在江西,慮相 扇爲亂,加意撫之,伯玉乃安。永明元年,與崇祖并見誣伏誅, 而胤叔爲太子左率。呂文顯嘆曰:“伯玉能謀太祖而不能自謀, 豈非天哉。”

  初,伯玉微時,有善相墓者謂其父曰:“君墓當出暴貴者, 但不得久耳;又出失行女子?!辈衤勚唬骸俺劦溃λ?可矣。”頃之,伯玉姊當嫁,明日應行,今夕逃隨人去,家尋 求不能得。后遂出家爲尼。伯玉卒敗亡。

  崔祖思字敬元,清河東武城人,魏中尉琰七世孫也。祖諲, 宋冀州刺史。父僧護,州秀才。

  祖思少有志氣,好讀書。年十八,爲都昌令,隨青州刺史 垣護之入堯廟,廟有蘇侯神偶坐。護之曰:“唐堯圣人而與蘇 侯神共坐,今欲正之何如?”祖思曰:“使君若清蕩此坐,則 是堯廟重去四兇?!庇墒侵T雜神并除。

  齊高帝在淮陰,祖思聞風自結(jié),爲上輔國主簿,甚見親待, 參豫謀議 。宋朝初議封高帝爲梁公,祖思啓高帝曰:“讖云 ‘金刀利刃齊刈之’。今宜稱齊,實應天命?!睆闹?。自相國從 事中郎遷齊國內(nèi)史。

  高帝既爲齊王,置酒爲樂,羹膾既至,祖思曰:“此味故 爲南北所推?!笔讨猩蛭募驹唬骸案拝鞘常亲嫠妓??!?祖思曰:“炰鼈鱠鯉,似非句吳之詩?!蔽募驹唬骸扒Ю锷敻?豈關(guān)魯、衛(wèi)。”帝甚悅,曰:“蓴羹故應還沈?!?

  帝之輔政,衆(zhòng)議將加九錫,內(nèi)外皆贊成之,祖思獨曰 : “公以仁恕匡社稷,執(zhí)股肱之義。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帝聞而非之,曰:“祖思遠同荀令,豈孤所望也。”由此不復 處任職之官,而禮見甚重。垣崇祖受密旨參訪朝臣,光祿大夫 垣閎曰:“身受宋氏厚恩,復蒙明公眷接,進不敢同,退不敢 異?!弊嫠加衷唬骸肮俗屨\節(jié),故宜受之以禮?!贝螁柟谲?將軍崔文仲,文仲問崇祖曰:“卿意云何?”對曰:“圣人云 ‘知幾其神’。又云‘見幾而作’。”文仲撫髀曰:“政與吾意同?!?崇祖具說之。及帝受禪,閎存故爵,文仲、崇祖皆封侯,祖思 加官而已。除給事中、黃門侍郎。

  武帝即位,祖思啓陳政事,以爲:“自古開物成務,必以 教學爲先。宜太廟之南,弘修文序,司農(nóng)以北,廣開武校。” 又曰:“劉備取帳鈎銅鑄錢,以充國用;魏武遣女皁帳,婢十 人;東阿婦以繡衣賜死;王景興以折米見誚;宋武節(jié)儉過人, 張妃房唯碧綃蚊幬、三齊苮席、五盞盤桃花米飯,殷仲文勸令 畜伎,答云:‘我不解聲?!傥脑唬骸笞越狻!执穑骸?解故不畜?!瘹v觀帝王,未嘗不以約素興侈麗亡也。伏惟陛下 體唐成儉,踵虞爲樸,寢殿則素木卑構(gòu),膳器則陶瓢充御 。 瓊簪玉笏,碎以爲塵;珍裘繡服,焚之如草。宜察朝士有柴車 蓬館,高以殊等,馳禽荒色,長違清編,則調(diào)風變俗,不俟終 日?!庇衷唬骸皯椔芍?,由來尚矣。實宜清置廷尉,茂簡三 官。漢來習律有家,子孫并傳其業(yè)。今廷尉律生,乃令史門戶, 刑之不厝,抑此之由?!庇衷唬骸鞍盖皾h編戶千萬,太樂伶官 方八百二十九人,孔光等奏罷不合經(jīng)法者四百四十一人,正樂 定員唯置三百八十八人。今戶口不能百萬,而太樂雅鄭,元徽 時校試千有馀人,后堂雜伎不在其數(shù)。糜費力役,傷敗風俗。 今欲撥邪歸道,莫若罷雜伎,王庭唯置鍾篽羽戚登歌而已?!?上詔報答。

  后爲青、冀二州刺史,在政清勤,而謙卑下士,言議未嘗 及時事,上更以敬重之。未幾卒,上深加嘆惜。

  祖思叔父景真,位平昌太守,有惠政,常懸一蒲鞭而未嘗 用。去任之日,土人思之爲立祠。

  子元祖有學行,好屬文,仕至射聲校尉。武帝取爲延昌主 帥。從駕至何美人墓,上爲悼亡詩,特詔元祖使和,稱以爲善。

  永明九年,魏使李道固及蔣少游至。元祖言臣甥少游有班、 倕之功,今來必令模寫宮掖,未可令反。上不從。少游果圖畫 而歸。 元祖歷位驍騎將軍,出爲東海太守。上每思之,時節(jié)恒賜 手敕,賞賜有加。時青州刺史張沖啓:“淮北頻歲不熟,今秋 始稔。此境鄰接戎寇,彌須沃實,乞權(quán)斷谷過淮南?!倍?、 兗、豫、司諸州又各私斷谷米,不聽出境,自是江北荒儉,有 流亡之弊。元祖乃上書,謂宜豐儉均之。書奏見從。

  祖思宗人文仲,位徐州刺史,封建陽縣子,在政爲百姓所 懼。除黃門侍郎,領(lǐng)越騎校尉,徙封隨縣。嘗獻高帝纏須繩一 枚,上納受。后卒于汝陰太守,贈徐州刺史,諡襄子。 蘇侃字休烈,武邑人也。祖護,本郡太守。父端,州中從 事。

  侃涉獵書傳,薛安都反,引侃爲其府參軍,使掌書記。侃 自拔南歸,齊高帝在淮上,便自委結(jié)。高帝鎮(zhèn)淮陰,取爲冠軍 錄事參軍。

  時高帝在兵久見疑,乃作塞客吟以喻志曰:

  寶緯紊宗,神經(jīng)淡序,德晦河、晉,歷宣江、楚。云雷兆 壯,天山繇武。直發(fā)指秦關(guān),凝精越漢渚。秋風起,塞草衰, 鵰鴻思,邊馬悲。平原千里顧,但見轉(zhuǎn)蓬飛。星嚴海凈,月澈 河明,清暉映幕,素液凝庭。金笳夜厲,羽轊晨征。斡晴潭而 悵泗,枻松洲而悼情。蘭涵風而寫艷,菊籠泉而散英。曲繞首 燕之嘆,吹軫絕越之聲。欷園琴之孤弄,想庭藿之馀馨。青關(guān) 望斷,白日西斜,恬源靚霧,壟首暉霞。戒旋鷁,躍還波。情 綿綿而方遠,思褭褭而遂多?;洆羟刂兄?,因爲塞上之歌。 歌曰:朝發(fā)兮江泉,日夕兮陵山。驚飆兮瀄汨,淮流兮潺湲。 胡埃兮云聚,楚旆兮星懸。愁墉兮思宇,惻愴兮何言。定寰中 之逸鑒,審雕陵之迷泉。悟樊籠之或累,悵遐心以棲玄。侃達 高帝此旨,更自勤厲,遂見委以府事,深被知待。桂陽之難, 帝以侃爲平南錄事,領(lǐng)軍主,從頓新亭,使分金銀賦賜將士。 后爲帝太尉諮議。侃事高帝既久,備悉起居,乃與丘巨源撰蕭 太尉記,載帝征伐之功。封新建縣侯。

  齊臺建,爲黃門郎,領(lǐng)射聲校尉,任以心膂。帝即位,侃 撰圣皇瑞命記一卷,奏之。建元元年卒,上惜之甚至,諡質(zhì)侯。

  虞悰字景豫,會稽余姚人也。祖嘯父,晉左戶尚書。父秀 之,黃門郎。

  悰少以孝聞,父病不欲見人,雖子弟亦不得前,時悰年十 二三,晝夜伏戶外問內(nèi)豎消息。問未知,轉(zhuǎn)嗚咽流涕,如此者 百馀日。及亡,終喪日唯食麥鉡二枚。仕宋位黃門郎。宋明帝 誅山陽王休佑,至葬日,寒雪厚三尺,故人無至者,唯悰一人 來赴。 初,齊武帝始從宦,家尚貧薄,悰數(shù)相分遺。每行必呼帝 同載,帝甚德之。齊建元初,爲太子中庶子,累遷豫章內(nèi)史。 悰家富于財而善爲滋味,豫章王嶷盛饌享賓,謂悰曰 : “肴羞有所遺不?”悰曰:“何曾食疏有黃頷臛,恨無之?!崩?遷太子右率。永明八年大水,百官戎服救太廟,悰朱衣乘車鹵 簿,于宣陽門外入行馬內(nèi)驅(qū)逐人,被奏見原。上以悰布衣之舊, 從容謂悰曰:“我當令卿復祖業(yè)。”轉(zhuǎn)侍中,朝廷咸驚其美。 遷祠部尚書。武帝幸芳林園就悰求味,悰獻粣及雜肴數(shù)十輿, 太官鼎味不及也。上就悰求諸飲食方,悰秘不出。上醉后體不 快,悰乃獻醒酒鯖鮓一方而已。

  郁林王立,兼大匠卿,起休安陵,于陵所受局下牛酒,坐 免官。隆昌元年,以白衣領(lǐng)職。郁林廢,悰竊嘆曰:“王、徐 遂縛袴廢天子,天下豈有此理耶?”延興元年,領(lǐng)右軍。明帝 立,悰稱疾不陪位。帝使尚書令王晏齎廢立事示悰,以悰舊人, 引參佐命。悰謂晏曰:“主上圣明,公卿戮力,寧假朽老以匡 贊惟新乎,不敢聞命?!币驊Q不自勝。朝議欲糾之,仆射徐孝 嗣曰:“此亦古之遺直?!毙\(zhòng)議乃止。

  悰稱疾篤還東,詔賜假百日。轉(zhuǎn)給事中、光祿大夫,尋加 正員常侍,卒。悰性敦實,與人知識,必相存訪,親疏皆有終 始,世以此稱之。

  胡諧之,豫章南昌人也。祖廉之,書侍御史。父翼之,州 辟不就。

  諧之仕宋爲邵陵王左軍諮議。齊武帝爲江州,以諧之爲別 駕,委以事任。

  建元二年,爲給事中、驍騎將軍。上方欲獎以貴族盛姻, 以諧之家人語傒音不正,乃遣宮內(nèi)四五人往諧之家教子女語。 二年后,帝問曰:“卿家人語音已正未?”諧之答曰:“宮人 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宮人頓成傒語?!钡鄞?笑,遍向朝臣說之。

  永明五年,爲左衛(wèi)將軍,加給事中。諧之風采瑰潤,善自 居處,兼以舊恩見遇,朝士多與交游。六年,遷都官尚書。上 欲遷諧之,嘗從容謂曰:“江州有幾侍中邪?”答曰:“近世 唯程道惠一人而已?!鄙显唬骸爱斄钣卸!焙笠哉Z尚書令王 儉,儉意更異,乃以爲太子中庶子,領(lǐng)左衛(wèi)率。

  諧之有識具,每朝廷官缺及應遷代,密量上所用人,皆如 其言。虞悰以此稱服之。既居權(quán)要,多所徵求。就梁州刺史范 柏年求佳馬,柏年患之,謂使曰:“馬非狗子,那可得爲應無 極之求?!苯邮谷吮。谷酥潞逇w,謂諧之曰:“柏年云,胡 諧是何傒狗,無厭之求。”諧之切齒致忿。時王玄邈代柏年, 柏年稱疾推遷不時還。諧之言于帝曰:“柏年恃其山川險固, 聚衆(zhòng)欲擅一州?!奔鞍啬晗?,帝欲不問,諧之又言:“見獸格 得而放上山?!庇谑琴n死。

  十年,諧之轉(zhuǎn)度支尚書,領(lǐng)衛(wèi)尉。明年卒,諡肅侯。

  柏年本梓潼人,土斷屬梁州華陽郡。初爲州將,劉亮使出 都諮事,見宋明帝。帝言次及廣州貪泉,因問柏年:“卿州復 有此水不?”答曰:“梁州唯有文川、武鄉(xiāng),廉泉、讓水?!?又問:“卿宅在何處?”曰:“臣所居廉讓之間?!钡坂灯渖?答,因見知。歷位內(nèi)外,終于梁州刺史。 虞玩之字茂瑤,會稽余姚人也。祖宗,晉尚書庫部郎。父 玫,通直常侍。

  玩之少閑刀筆,泛涉書史。仕宋爲烏程令。路太后外親朱 仁彌犯罪,玩之依法案之。太后怨訴孝武,坐免官。

  元徽中,爲尚書右丞。齊高帝參政,與玩之書曰:“張華 爲度支尚書,事不徒然。今漕藏有闕,吾賢居右丞,已覺金粟 可積也?!蓖嬷媳恚惛畮戾X帛,器械役力,所懸轉(zhuǎn)多,興 用漸廣,慮不支歲月。朝議優(yōu)報之。高帝鎮(zhèn)東府,朝廷致敬, 玩之爲少府,猶躡屐造席。高帝取屐親視之,訛黑斜銳,蒵斷 以芒接之。問曰:“卿此屐已幾載?”玩之曰:“初釋褐拜征 北行佐買之,著已三十年,貧士竟不辦易?!备叩圩舌?,因賜 以新屐。玩之不受。帝問其故,答曰:“今日之賜,恩華俱重, 但蓍簪弊席,復不可遺,所以不敢當?!钡凵浦?。拜驃騎諮議 參軍。霸府初開,賓客輻湊,高帝留意簡接。玩之與樂安任遐 俱以應對有席上之美,齊名見遇。玩之遷黃門郎。

  先時,宋世人籍欺巧,及高帝即位,敕玩之與驍騎將軍傅 堅意檢定之。建元二年,詔朝臣曰:“黃籍人之大綱,國之政 端。自頃甿俗巧僞,乃至竊注爵位,盜易年月,增損三狀,貿(mào) 襲萬端?;驊舸娑臅呀^,或人在而反托死叛,停私而云隸 役,身強而稱六疾。此皆政之巨蠹,教之深疵。若約之以刑, 則人僞已遠,若綏之以德,則勝殘未易。諸賢并深明政體,各 獻嘉謀。”玩之表言便宜,多見采納。于是朝廷乃別置校籍官, 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數(shù)巧,以防懈怠。既連年不已,貨賄潛通, 百姓怨望。

  富陽人唐宇之僑居桐廬,父祖相傳圖墓爲業(yè)。宇之自云其 家墓有王氣。山中得金印,轉(zhuǎn)相誑惑。永明二年冬,宇之聚黨, 遂陷富陽。至錢唐僭號,置太子。賊遂據(jù)郡,又遣僞會稽太守 孫泓取山陰。時會稽太守王敬則朝正,故宇之謂可乘虛而襲。 泓至浦陽江,而郡丞張思祖遣浹口戍主楊休武拒戰(zhàn),大破之。 朝廷遣禁兵東討,至錢唐,一戰(zhàn)便散,禽斬宇之。進兵平諸郡 縣,臺軍乘勝,百姓頗被強奪。軍還,上聞之,收軍主、前軍 將軍陳天福棄市。天福善馬矟,爲諸將法,上寵將也。既伏誅, 內(nèi)外莫不震肅。

  玩之以久宦衰疾,上表告退,許之。玩之于人物好臧否, 宋末,王儉舉員外郎孔魁使魏,玩之言論不相饒,逖、儉并恨 之。至是,玩之東歸,儉不出送,朝廷無祖餞者。中丞劉休與 親知書曰:“虞公散發(fā)海隅,同古人之美,而東都之送,殊不 藹藹?!?

  玩之歸家數(shù)年卒,其后員外郎孔瑄就儉求會稽五官。儉方 盥,投皁莢于地曰:“卿鄉(xiāng)俗惡,虞玩之至死煩人?!?

  劉休字弘明,沛郡相人也。初爲駙馬都尉,宋明帝居藩, 休爲湘東國常侍,不爲帝所知。襲祖封南鄉(xiāng)侯。友人陳郡謝儼 同丞相義宣反,休坐匿之,被系尚方。孝武崩乃得出。

  泰始初,諸州反,休素能筮,知明帝當勝,靜處不預異謀。 休之系尚方也,尚方令吳喜愛其才,后投吳喜,爲喜輔師府錄 事參軍。喜進之明帝,得在左右,板桂陽王征北參軍。

  帝頗有好尚,尤嗜飲食。休多藝能,爰至鼎味,莫不閑解, 遂見親賞,長直殿內(nèi)。后宮孕者,帝使筮其男女,無不如占。 帝憎婦人妒,尚書右丞勞彥遠以善棋見親,婦妒傷其面,帝曰: “我爲卿斷之,何如 ?”彥遠率爾從旨。其夕,遂賜藥殺其 妻。休妻王氏亦妒,帝聞之,賜休妾,敕與王氏二十杖。令休 于宅后開小店,使王氏親賣皁莢掃帚,以此辱之。其見親如此。

  尋除員外郎,領(lǐng)輔國司馬,中書通事舍人,帶南城令。后 爲都水使者,南康相。善談政體,而在郡無異績。齊建元初, 爲御史中丞。頃之啓言:“宋世載祀六十,歷斯任者五十有三, 校其年月,不過盈歲。于臣叨濫,宜請骸骨?!彼哪?,出爲豫 章內(nèi)史,卒。

  宋末,造指南車,高帝以休有思理,使與王僧虔對共監(jiān)試。 又元嘉中,羊欣重王子敬正隸書,世共宗之,右軍之體微輕, 不復見貴。及休始好右軍法,因此大行云。

  江祏字弘業(yè),濟陽考城人也。祖遵,寧朔參軍。父德驎, 司徒右長史。 祏姑爲齊高帝兄始安貞王道生妃,追諡景皇后,生齊明帝。 祏少爲明帝所親,恩如兄弟。明帝爲吳興,以祏爲郡丞。后除 通直郎,補南徐州別駕。明帝輔政,委以腹心,引爲驃騎諮議 參軍,領(lǐng)南平昌太守。

  時新立海陵,人情未服,祏每說明帝以君臣大節(jié),明帝轉(zhuǎn) 顧而不言。明帝胛上有赤志,常秘不傳,既而祏勸帝出以示人。 晉壽太守王洪范罷任還,上袒示之曰:“人皆謂此是日月相, 卿幸無泄之?!焙榉对唬骸肮赵略谲|,如何可隱?轉(zhuǎn)當言之 公卿?!鄙洗髳?。會直后張伯、尹瓚等屢謀竊發(fā),祏憂虞無計, 每夕輒托事外出。及明帝入纂議定,加祏甯朔將軍。

  明帝爲宣城王,太史密奏圖緯云:“一號當?shù)檬哪??!?祏入,帝喜以示祏曰:“得此復何所望?!奔凹次唬w守衛(wèi)尉, 安陸縣侯。祏祖遵以后父贈金紫光祿大夫,父德驎以帝舅亦贈 光祿。 建武二年遷左衛(wèi)將軍,掌甲仗廉察。四年,轉(zhuǎn)太子詹事。 祏以外戚親要,權(quán)冠當時。魏軍南伐,明帝欲以劉暄爲雍州。 暄時方希內(nèi)職,不愿遠役,投于祏。祏謂明帝曰:“昔人相暄 得一州便躓,今爲雍州,儻相中乎?!鄙夏弧6碚倭何涞壑^ 曰:“今使卿爲雍州,閫外一以相委?!钡u既見任,遂遠致餉 遺,或取諸王名書好物,然家行甚睦,待子侄有恩。

  永泰元年,明帝寢疾,轉(zhuǎn)祏侍中、中書令,出入殿省。及 崩,遺詔轉(zhuǎn)尚書左仆射,祏弟衛(wèi)尉祀爲侍中,皇后弟劉暄爲衛(wèi) 尉,與始安王遙光、徐孝嗣、蕭坦之等輔政。誡東昏曰:“五 年中汝勿厝意,過此自覽,勿復委人?!奔凹次唬u參掌選事。 明帝雖顧命群臣,而意寄多在祏兄弟,至是更直殿內(nèi),動止關(guān) 諮。

  永元元年,領(lǐng)太子詹事,劉暄遷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帝 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奪。蕭坦之雖時有異同,而祏堅意執(zhí)制, 帝深忌之。孝嗣謂祏曰:“主上稍有異同,詎可爲相乖反?” 祏曰:“但以見付,必無所憂。”左右小人會稽茹法珍、吳興 梅蟲兒、東海祝靈勇、東冶軍人俞靈韻、右衛(wèi)軍人豐勇之等, 并爲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群小切齒。

  帝失德既彰,祏議欲立江夏王寶玄。劉暄初爲寶玄郢州行 事,執(zhí)事過刻。有人獻馬,寶玄欲看之,暄曰:“馬何用看。” 妃索煮肫,帳下諮暄,暄曰:“旦已煮鵝,不煩復此?!睂?玄恚曰:“舅殊無渭陽之情?!标崖勚嗖粣?。至是不同祏議, 欲立建安王寶寅。密謀于遙光,遙光自以年長,屬當鼎命,微 旨動祏。祏弟祀以少主難保,勸祏立遙光。暄以遙光若立,己 失元舅之望,不肯同。故祏遲疑久不決。遙光大怒,遣左右黃 曇慶于青溪橋道中刺殺暄。曇慶見暄部伍人多,不敢發(fā)。事覺, 暄告祏謀,帝處分收祏兄弟。祀時直在殿內(nèi),疑有異,遣信報 祏曰:“劉暄似有謀,今作何計?”祏曰:“政當靜以鎮(zhèn)之?!?俄而召祏入見,停中書省 。先是,直齋袁文曠以王敬則勛當 封,祏執(zhí)不與。帝使文曠取祏,以刀環(huán)筑其心,曰:“復能奪 我封不?”祏、祀同日見殺。祏任寄雖重,而不忘財利,論者 以此少之。

  祏等既誅,帝恣意游走,單騎賓士,謂左右曰:“祏常禁 吾騎馬,小子若在,吾豈能得此?!币騿柕u親親馀誰,答曰: “江祥今猶在冶。”乃于馬上作敕,賜祥死。

  祀字景昌,歷位晉安王鎮(zhèn)北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府州事。 祀弟禧,早卒。有子廞字偉卿,年十二,聞收至,謂家人曰: “伯既如此,無心獨存?!备熬馈?

  劉暄字士穆,彭城人。及聞祏等戮,眠中大驚,投出戶外。 問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還坐,大悲曰:“不念江, 行自痛也?!?

  遙光事起,以討暄爲名。事平,暄遷領(lǐng)軍將軍,封平都縣 侯。其年,茹法珍、梅蟲兒、徐世標譖暄有異志。帝曰:“領(lǐng) 軍是我舅,豈應有此?”世標曰:“明帝是武帝同堂,恩遇如 此,尚滅害都盡,舅復焉可信?!蹦苏D之。

  暄爲人性軟弱,當軸居政,每事讓江祏,群弟不得進官。 死之日,皆怨之。

  和帝中興元年,贈祏衛(wèi)將軍,暄散騎常侍、撫軍將軍,并 開府儀同三司,祀散騎常侍、太常卿。

  論曰:“君老不事太子”,義烈之遺訓也,欲夫?qū)P乃睿?在節(jié)無二。伯玉始遵其事,旋及誅夷,有以驗“行之惟艱”, 且知齊武之非弘量矣。高帝作牧淮、兗,將興霸業(yè),崔、蘇睹 微知著,自同奔走。虞悰笥餌之恩,諧之心腹之寄,并得攀光 日月,亦各時運之所躋乎。玩之臧否之尤,著在懸車之日,是 知嗣宗所誡,蓋亦遠有致乎。江祏立辟非時,竟蹈龍逄之血, “人之多僻”,蓋詩人所深懼也。


相關(guān)翻譯

南史 列傳卷四十七部分譯文

荀伯玉字弄璋,廣陵人。祖父荀永,是南譙太守。父親荀闡之,是給事中。荀伯玉在宋朝做官,擔任晉安王劉子勛的鎮(zhèn)軍行參軍。泰始初年,跟隨劉子勛起事。等事敗回到京城,靠占卜掙錢為生。齊高帝鎮(zhèn)…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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