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列傳·卷七十二

　　孝行

　　長孫慮 乞伏保 孫益德 董洛生 楊引 閻元明 吳悉達(dá) 王續(xù)生 李顯達(dá) 倉跋 張升 王崇 郭文恭 荊可 秦族 皇甫遐 張元 王頒弟頍 楊慶 田翼 紐因 劉仕俊 翟普林 華秋 徐孝肅

　　《孝經(jīng)》云：“夫孝，天之經(jīng)也，地之義也，人之行也?！薄墩撜Z》云：“君 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歟！”《呂覽》云：“夫孝，三皇五 帝之本務(wù)，萬事之納紀(jì)也。執(zhí)一術(shù)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順者，其唯孝乎！”然 則孝之為德至矣，其為道遠(yuǎn)矣，其化人深矣。故圣帝明王行之于四海，則與天地合 其德，與日月齊其明；諸侯卿大夫行之于國家，則永保其宗社，長守其祿位；匹夫 匹婦行之于閭閻，則播徽烈于當(dāng)年，揚(yáng)休名于千載。是以堯、舜、湯、武居帝王之 位，垂至德以敦其風(fēng)；孔、墨、荀、孟稟圣賢之資，弘正道以勵其俗。觀其所由， 在此而已矣。

　　然而淳源既往，澆風(fēng)愈扇，禮義不樹，廉讓莫修。若乃綰銀黃，列鐘鼎，立于 朝廷之間，非一族也；積龜貝，實倉廩，居于閭巷之內(nèi)，非一家也。其于愛敬之道， 則有未能備焉。哀思之節(jié)，罕有得其中焉。斯乃詩人所以思素冠，孔門有以責(zé)衣錦 也。

　　且生盡色養(yǎng)之方，終極哀思之地，厥跡多緒，其心一焉。若乃誠達(dá)泉魚，感通 鳥獸，事匪常倫，斯蓋希矣。至如溫床、扇席，灌樹、負(fù)土，茍或加人，咸疾俗。 斯固仁人君子所以興嘆，哲后賢宰所宜屬心。如令明教化以救其弊，優(yōu)爵賞以勸其 心，存懇誠以誘其進(jìn)，積歲月以求其終，則今之所謂少者，可以為多矣；古之所謂 難者，可以為易矣。

　　長孫慮等闕稽古之學(xué)，無俊偉之才。或任其自然，情無矯飾；或篤于天性，勤 其四體。并竭股肱之力，咸盡愛敬之心，自足膝下之歡，忘懷軒冕之貴。不言而化， 人神通感。雖或位登臺輔，爵列王侯，祿積萬鐘，馬跡千駟，死之日曾不得與斯人 之徒隸齒。孝之大也，不其然乎。

　　案《魏書》列趙琰、長孫慮、乞伏保、孫益德、董洛生、楊引、閻元明、吳悉 達(dá)、王續(xù)生、李顯達(dá)、倉跋、張升、王崇、郭文恭為《孝感傳》，《周書》列李棠、 柳檜、杜叔毗、荊可、秦族、皇甫遐、張元為《孝義傳》，《隋書》列陸彥師、田 德懋、薛浚、王頒、田翼、楊慶、郭世俊、紐因、劉仕俊、郎方貴、翟普林、李德 饒、華秋、徐孝肅為《孝義傳》。今趙琰、李棠、柳檜、杜叔毗、陵彥師、李德饒 入別傳及其家傳，其余并從此編緝，以備《孝行傳》云。

　　長孫慮，代人也。母因飲酒，其父真呵叱之，誤以杖擊，便即致死。真為縣囚 執(zhí)，處以重坐。慮列辭尚書云：“父母忿爭，本無余惡，直以謬誤，一朝橫禍。今 母喪未殯，父命旦夕，慮兄弟五人并沖幼。慮身居長，今年十五，有一女弟，向始 四歲。更相鞠養(yǎng)，不能保全，父若就刑，交墜溝壑。乞以身代老父命，使嬰弱眾孤， 得蒙存立?！鄙袝嘣疲骸皯]于父為孝子，于弟為仁兄，尋情究狀，特可矜感?！?孝文帝詔特恕其父死罪，以從遠(yuǎn)流。

　　乞伏保，高車部人也。父居，獻(xiàn)文時為散騎常侍，領(lǐng)牧曹尚書，賜爵寧國侯。 以忠謹(jǐn)慎密，常在左右，出內(nèi)詔命。賜宮人河南宗氏，亡后，賜以宮人申氏，宋太 子左率申坦兄女也。歲余，居卒。申撫養(yǎng)伏保，性嚴(yán)肅，捶罵切至，而伏保奉事孝 謹(jǐn)，初無恨色。襲父侯爵，例降為伯。稍遷左中郎將。每請祿賜，在外公私尺丈所 用，無不白知。出為鄯善鎮(zhèn)將。申年逾八十，伏保手制馬車，親自扶接，申欣然隨 之。申亡，伏保解官，奉喪還洛。復(fù)為長兼南中郎將，卒。

　　孫益德，樂安人也。其母為人所害。益德童幼，為母復(fù)仇，還家哭于殯，以待 縣官。孝文、文明太后以其幼而孝決，又不逃罪，特免之。

　　董洛生，代人也。居父喪過禮，詔遣秘書中散溫紹伯奉璽書慰之，令自抑割， 以全孝道。又詔其宗親，使相喻獎，勿令有滅性之譏。

　　楊引，鄉(xiāng)郡襄垣人也。三歲喪父，為叔所養(yǎng)。母年九十二終，引年七十五，哀 毀過禮。三年服畢，恨不識父，追服斬衰，食粥粗服，誓終身命。經(jīng)十三年，哀慕 不改，為郡縣鄉(xiāng)閭?cè)儆嗳松蠣罘Q美。有司奏宜旌賞，復(fù)其一門，樹其純孝。詔別 敕集書標(biāo)揚(yáng)引至行，又可假以散員之名。

　　閻元明，河?xùn)|安邑人也。少而至孝，行著鄉(xiāng)閭。太和五年，除北隨郡太守。元 明以違離親養(yǎng)，興言悲慕。母亦慈念，泣淚喪明。悲號上訴，許歸奉養(yǎng)。一見其母， 母目便開。刺史呂壽恩列狀上聞，詔下州郡，表為孝門，復(fù)其租調(diào)兵役，令終母年。 母亡服終，心喪積載，每忌日，悲動傍鄰。昆弟雍和，尊卑諧穆，安貧樂道，白首 同歸。

　　又猗氏縣人令狐仕，兄弟四人，早喪父，泣慕十載，奉養(yǎng)其母，孝著鄉(xiāng)邑。而 力田積粟，博施不已。

　　又河?xùn)|郡人楊風(fēng)等七百五十人，列稱樂戶皇甫奴兄弟，雖沉屈兵伍，而操尚彌 高，奉養(yǎng)繼親，甚著恭孝之稱。

　　又東郡小黃縣人董吐渾、兄養(yǎng)，事親至孝，三世同居，閨門有禮。景明初，畿 內(nèi)大使王凝奏請標(biāo)異，詔從之。

　　吳悉達(dá)，河?xùn)|聞喜人也。兄弟三人，年并幼小，父母為人所殺。四時號慕，悲 感鄉(xiāng)鄰。及長報仇，避地永安。昆弟同居四十余載，閨門和睦，讓逸競勞。雖于儉 年，糊饘不繼，賓客經(jīng)過，必傾所有。每守宰殯喪，私辦車牛，送終葬所。鄰人孤 貧窘困者，莫不解衣輟糧，以相賑恤。鄉(xiāng)閭五百余人詣州稱頌焉。刺史以悉達(dá)兄弟 行著鄉(xiāng)里，板贈悉達(dá)父勃海太守。悉達(dá)后欲改葬，亡失墳?zāi)?，推尋弗獲。號哭之聲， 晝夜不止，叫訴神祇。忽于悉達(dá)足下地陷，得父銘記，因遷葬曾祖已下三世九喪。 傾盡資業(yè)，不假于人，哀感毀悴，有過初喪。有司奏聞，標(biāo)閭復(fù)役，以彰孝義。

　　時有齊州人崔承宗，其父于宋世仕漢中，母喪因殯彼。后青、徐歸魏，遂為隔 絕。承宗性至孝，萬里投險，偷路負(fù)喪還京師。黃門侍郎孫惠蔚聞之，曰：“吾于 斯人，見廉范之情矣?！庇谑堑踬洷M禮，如舊相識。

　　王續(xù)生，滎陽京縣人也。遭繼母憂，居喪，杖而后起。乃終禮制，鬢發(fā)盡落。 有司奏聞，宣武詔標(biāo)旌門閭，甄其徭役。

　　李顯達(dá)，潁川陽翟人也。父喪，水漿不入口七日，鬢發(fā)墮落，形體枯悴。六年 廬于墓側(cè)，哭不絕聲，殆于滅性。州牧高陽王雍以狀奏，靈太后詔表其門閭。

　　倉跋，滎陽京縣人也。喪母，水漿不入口五日，吐血數(shù)升，居憂毀瘠，見稱州 里。有司奏聞，孝武帝詔標(biāo)門閭。

　　張升，滎陽京縣人也。喪父，飲水絕鹽，哀毀過度，形骸枯悴，骨立而已，發(fā) 落殆盡。聲聞鄉(xiāng)里，盜賊不侵其閭。州表以聞，標(biāo)其門閭。

　　王崇，字乾邕，陽夏雍人也。兄弟并以孝稱，身勤稼穡，以養(yǎng)二親。仕梁州鎮(zhèn) 南府主簿。母亡，杖而后起，鬢發(fā)墮落。未及葬，權(quán)殯宅西。崇廬于殯所，晝夜哭 泣，鳩鴿群至。有一小鳥，素質(zhì)黑眸，形大于雀，棲于崇廬，朝夕不去。母喪闋， 復(fù)丁父憂，哀毀過禮。是年夏，風(fēng)雹，所經(jīng)處，禽獸暴死，草木摧折。至崇田畔， 風(fēng)雹便止，禾麥?zhǔn)?，竟無損落。及過崇地，風(fēng)雹如初。咸稱至行所感。崇雖除服， 仍居墓側(cè)。于其室前，生草一根，莖葉甚茂，人莫能識。至冬中，復(fù)有鳥巢崇屋， 乳養(yǎng)三子，毛羽成長，馴而不驚。守令聞之，親自臨視。州以聞奏，標(biāo)其門閭。

　　郭文恭，太原平遙人也。仕為太平縣令。年逾七十，父母喪亡。文恭孝慕罔極， 乃居祖父墓次，晨夕拜跪。跣足負(fù)土，培祖父二墓，寒暑竭力，積年不已。見者莫 不哀嘆。尚書聞奏，標(biāo)其門閭。

　　荊可，河?xùn)|猗氏人也。性質(zhì)樸，容止有異于人。能苦身勤力，供養(yǎng)其母，隨時 甘旨，終無匱乏。母喪，水漿不入口三日，悲號擗踴，絕而后蘇者數(shù)四。葬母之后， 遂廬于墓側(cè)，晝夜悲哭，負(fù)土成墳，蓬發(fā)不櫛，菜食飲水而已。然可家舊墓，塋域 極大，榛蕪至深，去家十余里。而可獨宿其中，與禽獸雜處，哀感遠(yuǎn)近，邑里稱之。 大統(tǒng)中，可鄉(xiāng)人以可孝行足以勸勵風(fēng)俗，乃上言焉。周文令州縣表異之。及服終之 后，猶若居喪。大冢宰、晉公護(hù)聞可孝行，特引見焉。與可言論，時有會于護(hù)意。 而護(hù)亦至孝，其母閻氏，沒于敵境，不測存亡。每見可，自傷久乖膝下，而重可至 性。可卒后，護(hù)猶思其純孝，收可妻子于京城，恆給其衣食。

　　秦族，上郡洛川人也。祖白、父雚，并有至性，聞于閭里。魏太和中，板白潁 州刺史。大統(tǒng)中，板雚酈城郡守。族性至孝，事親竭力。及父喪，哀毀過禮，每一 慟哭，酸感行路。既以母在，恆抑割哀情，以慰其母意。四時珍羞，未嘗匱乏。與 弟榮先，復(fù)相友愛，閨門之中，怡怡如也。尋而其母又沒，哭泣無時，唯飲水食菜 而已。終喪之后，猶蔬食，不入房室二十許年。鄉(xiāng)里咸嘆異之。其邑人王元達(dá)等七 十余人上其狀，有詔表其門閭。

　　榮先亦至孝，遭父喪，哀慕不已，遂以毀卒。邑里化其孝行。周文嘉之，乃下 詔褒美其行，贈滄州刺史，以旌厥異。

　　皇甫遐，字永賢，河?xùn)|汾陰人也。累世寒微，而鄉(xiāng)里稱其和睦。遐性純至，少 喪父，事母以孝聞。后遭母喪，乃廬于墓側(cè)，負(fù)土為墳。復(fù)于墓南作一禪窟，陰雨 則穿窟，晴霽則營墓。曉夕勤力，未嘗暫停。積以歲年，墳高數(shù)丈，周回五十余步， 禪窟重臺兩匝，總成十有二室，中間行道，可容百人。遐食粥枕塊，櫛風(fēng)沐雨，形 容枯悴，家人不識。當(dāng)其營墓之初，乃有鴟鳥各一，徘徊悲鳴，不離墓側(cè)，若助遐 者，經(jīng)月余日乃去。遠(yuǎn)近聞其至孝，競以米面遺之，遐皆受而不食，悉以營佛齋焉。 郡縣表上其狀，有詔旌異之。

　　張元，字孝始，河北芮城人也。祖成，假平陽郡守。父延俊，仕州郡，累為功 曹主簿。并以純至為鄉(xiāng)里所推。元性謙謹(jǐn)，有孝行，微涉經(jīng)史，然精釋典。年六歲， 其祖以其夏中熱，欲將元就井浴。元固不肯從，謂其貪戲，乃以杖擊其頭曰：“汝 何為不肯??？”元對曰：“衣以蓋形，為覆其褻。元不能褻露其體于白日之下。” 祖異而舍之。

　　南鄰有二杏樹，杏熟多落元園中。諸小兒競?cè)《持Ｔ谜?，送還其主。 樹陌有狗子為人所棄者，元即收而養(yǎng)之。其叔父怒曰：“何用此為！”將欲更棄之。 元對曰：“有生之類，莫不重其性命。若天生天殺，自然之理。今為人所棄而死， 非其道也。若見而不收養(yǎng)，無仁心也。是以收而養(yǎng)之。”叔父感其言，遂許焉。未 幾，乃有狗母銜一死兔置元前而去。

　　及元年十六，其祖喪明三年。元恆憂泣，晝夜讀佛經(jīng)，禮拜以祈福祐。后讀 《藥師經(jīng)》，見“盲者得視”之言。遂請七僧，然七燈，七日七夜轉(zhuǎn)《藥師經(jīng)》行 道。每言：“天人師乎！元為孫不孝，使祖喪明。今以燈光普施法界，愿祖目見明， 元求代暗。”如此經(jīng)七日，其夜夢見一老翁，以金镵療其祖目，于夢中喜躍，遂即 驚覺。乃遍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其后，祖臥疾再周，元恆隨祖所食多少，衣 冠不解，旦夕扶侍。及祖沒，號踴絕而后蘇。隨其父，水漿不入口三日。鄉(xiāng)里咸嘆 異之。縣博士楊軌等二百余人上其狀，有詔表其門閭。

　　王頒，字景彥，太原祁人也。父僧辯，《南史》有傳。頒少俶儻，有文武干局。 僧辯平侯景，留頒荊州。遇梁元帝為周師所陷，頒因入關(guān)。聞其父為陳武帝所殺， 號慟而絕，食頃乃蘇，哭不絕聲，毀瘠骨立。至服闋，常布衣蔬食，藉藁而臥。周 明帝嘉之，召授左侍上士。累遷漢中太守，尋拜儀同三司。

　　隋開皇初，以平蠻功，加開府，封蛇丘縣公。獻(xiàn)取陳之策，上覽而異之，召見， 言畢歔欷，上為之改容。及大舉伐陳，頒自請行。率兵數(shù)百人，從韓擒虎先鋒夜?jié)?力戰(zhàn)被傷?？植豢皬?fù)斗，悲感嗚咽。夜中睡，夢有人授藥，比寤而瘡不痛。時人以 為孝感。

　　及陳滅，頒密召父在時士卒，得千余人，對之涕泣。其間壯士或問曰：“郎君 仇恥已雪，而悲哀不止者，將不為霸先早死，不得手刃之邪？請發(fā)其丘隴，斗櫬焚 骨，亦可申孝心矣?！鳖C頓桑陳謝，額盡流血，答曰：“其為墳塋甚大，恐一宵發(fā) 掘，不及其尸，更至明朝，事乃彰露。”諸人請具鍬鍤。于是夜發(fā)其陵，剖棺，見 陳武帝須皆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頒遂焚骨取灰，投水飲之。既而自縛歸罪。晉 王表其狀。文帝曰：“朕以義平陳。王頒所為，亦孝義之道，何忍罪之？”舍而不 問。有司錄其戰(zhàn)功，將加柱國，賜物五千段。頒固辭曰：“臣緣國威靈，得雪怨恥， 本心徇私，非是為國。所加官賞，終不敢當(dāng)?！钡蹚闹?。拜代州刺史，甚有惠政。 卒于齊州刺史。

　　弟頍，字景文。年數(shù)歲而江陵亡，同諸兄入關(guān)。少好游俠，年二十，尚不知書， 為其兄颙所責(zé)怒。于是感激，始讀《孝經(jīng)》、《論語》，晝夜不倦，遂讀《左傳》、 《禮》、《易》、《詩》、《書》，乃嘆曰：“書無不可讀者。”勤學(xué)累載，遂遍 通《五經(jīng)》，究其旨趣，大為儒者所稱。解綴文，善談話。年三十，周武帝引為露 門學(xué)士，每有議決，多頍所為。性識甄明，精力不倦，好讀諸子，遍記異書，以博 物稱。又曉兵法，益有從橫之志，每嘆不逢時，常以將相自許。

　　開皇五年，授著作佐郎，尋令于國子講授。會帝親臨釋奠。國子祭酒元善講 《孝經(jīng)》，頍與相論難，詞義鋒起，善往往見屈。帝大奇之，超授國子博士。后坐 事解職，配防嶺南。

　　數(shù)載，授漢王諒府諮議參軍，王甚禮之。時諒見房陵及秦、蜀二王相次廢黜， 潛有異志。頍陰勸諒繕甲兵。及文帝崩，諒遂舉兵反，多頍之計也。頍后數(shù)進(jìn)奇策， 諒不能用。楊素至蒿澤，將戰(zhàn)。頍謂其子曰：“氣候殊不佳，兵必敗。汝可隨從我?！?既而兵敗，頍將歸突厥。至山中，徑路斷絕，知必不免。謂其子曰：“吾之計謀， 不減楊素，但為言不見從，遂至于此。不能坐受禽執(zhí)，以成豎子之名也。吾死后， 汝慎勿過親故！”于是自殺，瘞之石窟中。其子數(shù)日不得食，遂過其故人，竟為所 禽。楊素求頍尸得之，斬首，梟于太原。所撰《五經(jīng)大義》三十卷，有集二十卷， 并因兵亂，無復(fù)存焉。

　　楊慶，字伯悅，河間人也。祖玄、父剛，并以至孝知名。慶美容止，性辯慧。 年十六，齊國子博士徐遵明見而異之。及長，頗涉書記。年二十五，郡察孝廉，以 侍養(yǎng)不赴。母有疾，不解襟帶者七旬。及居母憂，哀毀骨立，負(fù)土成墳。齊文宣表 其門閭，賜帛及綿粟各有差。隋文帝受禪，屢加褒賞，擢授儀同三司，板平陽太守。 卒于家。

　　田翼，不知何許人也。養(yǎng)母以孝聞。其后母臥疾歲余，翼親易燥濕，母食則食， 母不食則不食。隋開皇中，母患暴痢。翼謂中毒藥，遂親嘗穢惡。母終，翼一慟而 絕。妻亦不勝哀而死。鄉(xiāng)人厚共葬之。

　　紐因，字孝政，河?xùn)|安邑人也。性至孝。周武成中，父母喪，廬于墓側(cè)，負(fù)土 成墳。廬前生麻一株，高丈許，圍之合拱，枝葉郁茂，冬夏恆青。有鳥棲上，因舉 聲哭，鳥即悲鳴。時人異之。周武帝表其閭，擢授甘棠令。隋開皇初卒。

　　子士雄，少質(zhì)直孝友。喪父，復(fù)廬于墓側(cè)，負(fù)土成墳。其庭前有一槐樹，先甚 郁茂，及士雄居喪，樹遂枯死。服闋還宅，死槐復(fù)榮。隋文帝聞之，嘆其父子至孝， 下詔褒揚(yáng)，號其居為累德里。

　　劉仕俊，彭城人也。性至孝。丁母喪，絕而復(fù)蘇者數(shù)矣，勺飲不入口者七日。 廬于墓側(cè)，負(fù)土成墳，列植松柏，虎狼馴擾，為之取食。隋文帝受禪，表其門閭。

　　翟普林，楚丘人也。事親以孝聞。州郡辟皆不就，躬耕色養(yǎng)。鄉(xiāng)閭謂為楚丘先 生。后父母疾，親易澡濕，不解衣者七旬。大業(yè)初，父母俱終，哀毀殆將滅性。廬 于墓側(cè)，負(fù)土成墳。盛冬不衣繒絮，唯著單缞而已。家有鳥犬，隨其在墓，若普林 哀臨，犬亦悲號，見者嗟異。有二鵲巢其廬前柏樹，入廬馴狎，無所驚懼。司隸巡 察，奏其孝感，擢授孝陽令。

　　華秋，汲郡臨河人也。幼喪父，事母以孝聞。家貧，傭賃為養(yǎng)。其母患疾，秋 容貌毀悴，鬢須盡改。母終，遂絕櫛沐，發(fā)盡禿落。廬于墓側(cè)，負(fù)土成墳。有人欲 助之者，秋輒拜而止之。隋大業(yè)初，調(diào)狐皮，郡縣大獵。有一兔，逐之，奔入秋廬 中，匿秋膝下。獵人至廬所，異而免之。自爾，此兔常宿廬中，馴其左右?？たh嘉 其孝感，具以狀聞。降使勞問，而表其門閭。后群盜起，常往來廬之左右，咸相誡 曰：“勿犯孝子鄉(xiāng)?！辟嚽锶呱醣?。

　　徐孝肅，汲郡人也。宗族數(shù)十家，多以豪侈相尚，唯孝肅儉約。事親以孝聞。 雖在幼小，宗黨間每有爭訟，皆至孝肅所平論，短者無不引咎而退。孝肅早孤，不 識父。及長，問其母父狀，因畫工圖其形，構(gòu)廟置之而定省焉，朔望享祭。養(yǎng)母至 孝，數(shù)十年家人未見其忿恚色。母老疾，孝肅視易燥濕，憂悴數(shù)年，見者莫不悲悼。 母終，孝肅茹蔬飲水，盛冬單缞，毀瘠骨立。祖父母、父母墓，皆負(fù)土成墳。廬于 墓所四十余載，被發(fā)徒跣，遂以終身。

　　其弟德備終，子處默，又廬于墓側(cè)。弈世稱孝焉。

　　論曰：塞天地而橫四海者，唯孝而已矣。然則孝始愛敬之方，終極哀思之道， 厥亦多緒，其心一焉。若上智稟自然之質(zhì)，中庸有企及之義，及其成名，其美一也。 長孫慮等或出公卿之緒，藉禮教之資；或出茆笪之下，非獎勸所得。并因心乘理， 不逾禮教，感通所致，貫之神明。乃有負(fù)土成墳，致毀滅性，雖乖先王之典制，亦 觀過而知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