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列傳·卷八十

  恩幸

  王睿 王仲興寇猛 趙修 茹皓 趙邕 侯剛 徐紇 宗愛 仇洛齊段霸

  王琚 趙默 孫小 張宗之 劇鵬 張祐 抱嶷 王遇 苻承祖 王質李堅 秦松 白整 劉騰 賈粲 楊范 成軌 王溫 孟欒 平季 封津 劉思逸 張景嵩 毛暢 郭秀 和士開 穆提婆 高阿那肱 韓鳳 齊諸 宦者

  夫令色巧言,矯情飾貌,邀眄睞之利,射咳唾之私,乃茍進之常道也。況乃親 由褻狎,恩生趨走,便僻俯仰,當寵擅權。斯乃夏桀、殷紂所以喪兩代,石顯、張 讓所以翦二京焉。

  魏世王睿幸于太和之初,鄭儼寵于孝昌之季,宗愛之弒帝害王,劉騰之廢后戮 相,此蓋其甚者爾。其間盜宮賣爵,污辱宮闈者多矣,亦何可枚舉哉?斯乃王者所 宜深誡。而齊末又有甚焉。乃自書契以降,未之有也。若乃心利錐刀,居臺鼎之任; 智昏菽麥,當機衡之重。亦有西域丑胡,龜茲雜伎,封王開府,接武比肩。非直獨 守幸臣,且復多干朝政。賜予之費,帑藏以虛;杼柚之資,剝掠將盡。齊運短促, 固其宜哉!神武、文襄,情存庶政,文武任寄,多貞干之臣,唯郭秀小人,有累明 德。天保五年之后,雖罔念作狂,所幸有通州刺史梁伯和、陸芃兒之徒,唯左右驅 馳,內外褻狎,其朝廷之事,一不與聞,故不入此傳。大寧之后,奸佞浸繁,盛業(yè) 鴻基,以之顛覆,生靈厄夫左衽,非不幸也!

  《魏書》有《恩幸傳》及《閹官傳》,《齊書》有《佞幸傳》。今用比次,以 為《恩幸》篇云。舊書鄭儼在《恩幸》中,今從例附其家傳,其余并編于此。其宦 者之徒,尤是亡齊之一物,丑聲穢跡,千端萬緒,其事闕而不書,乃略存姓名,附 之此傳之末。其帝家諸奴及胡人樂工叨竊貴幸者,亦附出焉。

  王睿,字洛誠,自云太原晉陽人也。六世祖橫,張軌參軍。晉亂,子孫因居于 武威姑臧。父橋,字法生,解天文卜筮。涼州平,入京。家貧,以術自給,歷位終 于侍御中散。天安初,卒,贈平遠將軍、涼州刺史、顯美侯,謚曰敬。睿少傳父業(yè), 而姿貌偉麗,景穆之在東宮,見而奇之。興安初,擢為太卜中散,稍遷為令,領太 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臨朝,睿因緣見幸。超遷給事中。俄為散騎常侍、侍令, 領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臨朝,睿因緣見幸,超遷給事中。俄為散騎常侍、侍 中、吏部尚書,賜爵太原公。于是內參機密,外豫政事,愛寵日隆,朝士懾憚焉。 太和二年,孝文及文明太后率百僚與諸方客臨獸圈,有猛獸逸,登門閣道,幾至御 坐。左右侍衛(wèi)皆驚靡,睿獨執(zhí)戟御之,猛獸乃退。故親任轉重。三年春,詔睿與東 陽王丕同入八議,永受復除。四年,遷尚書令,進爵中山王,加鎮(zhèn)東大將軍,置王 官二十二人,中書侍郎鄭羲為傅,郎中令以下,皆當時名士。又拜睿妻丁氏為妃。 及沙門法秀謀逆事發(fā),多所牽引。睿曰:“與殺不辜,寧赦有罪,宜梟斬首惡,余 從原赦,不亦善乎!”考文從之,得免者千余人。

  睿出入帷幄,太后密賜珍玩繒彩,人莫能知。率常以夜帷載閹官防致,前后鉅 萬,不可勝數(shù)。加以田園、奴婢、牛馬雜畜,并盡良美。大臣及左右因是以受賚賜, 外示不私,所費又以萬計。及疾病、孝文、太后每親視疾,侍官省問,相望于道。 及疾篤,上疏陳刑政之宜。尋薨,孝文、文明太后親臨哀慟。賜溫明秘器,宕昌公 王遇監(jiān)護喪事。贈衛(wèi)大將軍、太宰、并州牧,謚曰宣王。內侍長董丑奴營墳墓。將 葬于城東,孝文登城樓以望之。京都文士為作哀詩及誄者百余人。乃立睿祀于都南 二十里大道右,起廟,以時祭薦,并立碑銘,置守祀五家。又詔褒揚睿,圖其捍猛 獸狀于諸殿,令高允為之贊。京邑士女,諂稱睿美,造新聲而弦歌之,名曰《中山 王》。詔班樂府,合樂奏之。

  初,睿女妻李沖兄子蕤,次女以適趙國李恢子華。女之將行,先入宮中,其禮 略如公主、王女之儀。太后親御太華殿,寢其女于帳中,睿與張祐侍坐。睿所親及 兩李家丈夫、婦人列于東西廊。及女子登車,太后送過中路。時人竊謂天子、太后 嫁女。睿之葬也,假親姻義舊衰绖縞冠送喪者千余人,皆舉聲慟泣,以要榮利,時 謂之義孝。

  睿既貴,乃言家本太原晉陽,遂移屬焉。故其兄弟封爵,多以并州郡縣。薨后, 重贈睿父橋侍中、征西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武威王,謚曰定。追策睿母 賈氏為妃,立碑于墓左。父子并葬城東,相去里余。遷洛后,更徙葬太原晉陽故地。

  子襲,字元孫。睿薨,孝文詔襲代領都曹,為尚書令,領吏部曹。后襲王爵, 例降為公。太后崩后,襲禮遇稍薄,不復關與時事。后出為并州刺史。輿駕詣洛, 路幸其州,人庶多為立銘,置于大路,虛相稱美?;蛟埔u所教也,尚書奏免其官, 詔唯降號二等。卒,贈豫州刺史,謚曰質。

  襲弟椿,字元壽。正始中,拜太原太守,坐事免。椿僮仆千余,園宅華廣,聲 伎自適,無乏于時?;蛴袡啻皇苏撸恍Χ淮?。雅有巧思,凡所營制,可為后法。 由是正光中元叉將營明堂、辟雍,俗征為將作大匠,椿聞而固辭。孝昌中,爾硃榮 以汾州胡逆,表椿慰勞汾胡。汾胡與椿比州,服其聲望,所至降下。事寧,授太原 太守。以預立莊帝功,封遼陽縣子,尋轉封真定縣。永熙中,除瀛州刺史。時有風 雹之變,詔書廣訪讜言,椿乃上疏言政事之宜。椿性嚴察,下不容奸,所在吏人畏 之重足。天平末,更滿還鄉(xiāng)。初,椿于宅構起事,極為高壯。時人忽云:“此乃 太原王宅,豈是王太原宅?”椿往為本郡,世皆呼為王太原。未幾,爾硃榮居椿之 宅,榮封太原王焉。到于齊神武之居晉陽,霸朝所在,人士輻湊。椿禮敬親知,多 所拯接。后以老病辭疾,客居趙郡之西鯉魚祠山。卒,贈尚書左仆射、太尉公、冀 州刺史,謚曰文恭。及葬,齊神武親自吊送。

  椿妻巨鹿魏悅次女,明達有遠操,多識往行前言。隨夫在華州,兄子建在洛遇 患,聞而馳赴,膚容虧損,親類嘆尚之。爾硃榮妻鄉(xiāng)郡長公主深所禮敬。永安中, 詔以為南和縣君。內足于財,不以華飾為意。撫兄子收,情同己子。存拯親類,所 在周給。椿名位終始,魏有力焉。卒,贈巨鹿郡君。椿無子,以兄孫叔明為后。

  王仲興,趙郡南欒人也。父天德,起自細微,至殿中尚書。仲興幼而端謹,以 父任,早給事左右,累遷越騎校尉。孝文在馬圈,自不豫、大漸迄于崩,仲興頗預 侍護。宣武即位,轉左中郎將。及帝親政,與趙脩并見寵任,遷光祿大夫,領武衛(wèi) 將軍。雖與脩并,而畏慎自退,不若脩倨傲無禮。咸陽王禧之出奔也,當時上下微 為震駭,帝遣仲興先馳入金墉安慰。后與領軍于勁參機要,因自回馬圈侍疾及入金 墉功,遂封上黨郡開國公。自拜武衛(wèi)及受封日,車駕每臨饗其宅。宣武游幸,仲興 常侍,不離左右,外事得徑以聞,百僚亦聳體而承望焉。兄可久,以仲興故,自散 爵為征虜府長史,帶彭城太守。仲興世居趙郡,自以寒微,云舊出京兆霸城,故為 雍州大中正。尚書后以仲興賞報過優(yōu),北海王詳嘗以面啟,奏請降減,事久不決。 可久在徐州,恃仲興寵勢,輕侮司馬梁郡太守李長壽,乃令僮仆邀毆長壽,遂折其 脅。州以表聞,北海王詳因百僚朝集,厲色大言曰:“徐州名籓,先帝所重,朝廷 云何簡用上佐,遂至此紛紜,以徹荒外,豈不為國丑辱!”仲興是后漸疏。宣武乃 下詔奪其封邑。后卒于并州刺史。

  宣武時,又有上谷寇猛,少以姿干充武賁,稍遷至武衛(wèi)將軍。出入禁中,無所 拘忌。自以上谷寇氏,得補燕州大中正,而不能甄別士庶也。卒,贈燕州刺史。

  趙修,字景業(yè),趙郡房子人也。父謐,陽武令。修本給事東宮,為白衣左右, 頗有膂力。宣武踐阼,愛遇日隆。然天性暗塞,不親書疏。宣武親政,旬月間頻有 轉授。每受除設宴,帝幸其宅,諸王公百僚悉從,帝親見其母。

  修能劇飲,至于逼勸觴爵,雖北海王詳、廣陽王嘉等皆亦不免,必致困亂。每 適郊廟,修常驂陪,出入華林,恆乘馬至禁內。咸陽王禧誅,其家財貨多賜高肇及 脩。修之葬父,百官自王公已下,無不吊祭,酒犢祭奠之具,填塞門街,。于京師 為制碑銘、石獸、石柱,皆發(fā)人車牛,傳致本縣,財用之費,悉自公家。兇吉車乘 將百兩,道路供給,皆出于官。時將馬射,宣武留修過之,帝如射宮,又驂乘,輅 車旒竿觸東門折。脩恐不逮葬日,驛赴窆期。左右求從及特遣者數(shù)十人,修道路嬉 戲,殆無戚容,或與賓客奸掠婦女裸觀,從者噂沓喧嘩,詬詈無節(jié),莫不畏而惡 之。是年,又為修廣增宅舍,多所并兼,洞門高堂,房廡周博,崇麗擬于諸王。其 四面鄰居,賂入其地者侯天盛兄弟,越次出補長史大郡。

  修起自賤伍,暴致富貴,奢傲無禮,物情所疾,困其在外,左右或諷糾其罪。 自其葬父還也,舊寵小薄。初,王顯附修,后因忿鬩,密伺其過,列修葬父時,路 中淫亂不軌。又云與長安人趙僧[A181]謀匿玉印事。高肇、甄琛等構成其罪,乃密 以聞。始琛及李憑等曲事修,無所不至,懼相連及,乃爭共糾扌適。遂有詔按其罪 惡,鞭之一百,徒敦煌為兵。其家宅作徒,即仰停罷,所親在內者,悉令出禁。是 日,修詣領軍于勁第,與之樗蒱?;I未及畢,羽林數(shù)人,相續(xù)而至,稱詔呼之。脩 驚起,隨出。路中執(zhí)引脩馬詣領軍府。琛與顯監(jiān)決其罪,先具問事有力者五人,更 迭鞭之,占令必死。旨決百靴,其實三百。修素肥壯,腰腹博碩,堪忍楚毒,了不 轉動。鞭訖,即召驛馬,促之令發(fā)。出城西門,不自勝舉,縛置鞍中,急驅馳之, 其母妻追隨,不得與語,行八十里乃死。

  初,于后之入,修之力也。修死后,領軍于勁猶追感舊意,經恤其家。自余朝 士昔相宗承者,悉棄絕之,以示己之疏遠焉。

  茹皓,字禽奇,舊吳人也。父謙之,本名要,隨宋巴陵王休若為將,至彭城, 遂寓居淮陽上黨。皓年十五六,為縣金曹吏。南徐州刺史沈陵見而善之,自隨入洛, 舉充孝文白衣左右。宣武踐阼,皓侍直禁中,稍被寵接。宣武嘗拜山陵,路中欲引 與同車,黃門侍郎元匡切諫乃止。乃帝親政,皓眷賚日隆。時趙脩亦被幸,妒之, 求出皓。皓亦慮見危禍,不樂內官,遂超授濮陽太守,其父因皓,訟理舊勛,先除 兗州陽平太守,賜以子爵。父子剖符名邦,郡境相接。皓忻于去內,不以疏外為戚。 及趙脩等敗,竟獲全。雖起微細,為守乃清簡寡事。后授左中郎將,領直閣,寵待 如前。皓既宦達,自云本出雁門,雁門人諂附者,乃因薦皓于司徒,請為肆州大中 正,詔特依許。遷驍騎將軍,領華林諸作。皓性微工巧,多所興立,為山于天泉池 西,采掘北芒及南山佳石,徙竹汝、潁,羅蒔其間。經構樓觀,列于上下,樹草栽 木,頗有野致。帝心悅之,以時臨幸。

  皓貴寵日升,關豫政事,太傅、北海王詳以下,咸祗憚之。皓娶仆射高肇從妹, 于帝為從母,迎納之日,詳親詣之,禮以馬物,皓又為弟聘安豐王延明妹,延明恥 非舊流,不許。詳勸之云:“欲覓官職,如何不與茹皓婚姻也?”延明乃從焉。皓 頗敏慧,折節(jié)下人,潛自經營,陰有納受,貨產盈積,起宅宮西,朝貴弗及。時帝 雖親萬務,皓率常居內,留宿不還,傳可門下奏事。未幾,轉光祿少卿。意殊不已, 方欲陳馬圈從先帝勞,更希榮舉。

  初,脩、皓之寵,北海王詳皆附之。又直閣劉胄本為詳薦,常感恩。高肇素嫉 諸王,常規(guī)陷害,既知詳與皓等交關相昵,乃構之,云皓等將有異謀。宣武乃召中 尉崔亮,令奏皓、胄、常季賢、陳掃靜四人擅勢納賄及私亂諸事。即日執(zhí)皓等,皆 詣南臺,翌日,奏處殺之。皓妻被發(fā)出堂,哭而迎皓。皓徑入哭別,食椒而死。

  胄字元孫,后位直閣將軍。

  季賢起于主馬,宣武初好騎乘,因是獲寵。位司藥丞,仍主廄閑。

  掃靜、徐義恭,并彭城舊營人。掃靜能為宣武典櫛梳,義恭善執(zhí)衣服,并以巧 便,旦夕居中,愛幸相侔,官敘不異。二人皆承皓,皓亦接眷。而掃靜偏為親密, 與皓常在左右,略不歸休。皓敗,掃靜亦死于家。義恭小心謹慎,皓等死后,彌見 幸信。宣武不豫,義恭晝夜扶抱,崩于懷中。義恭諂附元叉,叉有淫宴,多在其宅。 位終左光祿大夫。

  趙邕,字令和,自云南陽人也。潔白美髭眉。司空李沖之貴寵也。邕以少年端 謹,出入其家,頗給桉磨奔走之役。沖令與諸子游處,人有束帶謁沖者,時托之以 自通。太和中,給事左右,至殿中監(jiān)。宣武即位及親政,猶居本任。微與趙脩結為 宗援,然亦不甚相附也。邕父怡,以邕寵,召拜太常少卿,尋為荊州大中正,出為 荊州刺史。怡乃致其母喪,葬于宛城之南,趙氏舊墟。后拜金紫光祿大夫,卒,贈 相州刺史。宣武每出入郊廟,脩恆以常侍兼侍中陪乘,而邕兼奉車都尉,執(zhí)轡同載。 時人竊論,號為二趙。以趙出南陽,徙屬荊州。邕轉給事中,南陽中正。以父為荊 州大中正,罷。宣武崩,邕兼給事黃門。后為幽州刺史,貪與范陽盧氏為婚,女父 早亡,其叔許之,而母不從。母北平陽氏,攜女至家藏避,規(guī)免。邕乃考掠陽叔, 遂至于死。陽氏訴冤,邕坐處死。會赦,免。孝昌初,卒。

  侯剛,字乾之,河南洛陽人也。其先代人,本出寒微。少以善于鼎俎,得進膳 出入,積官至嘗食典御。宣武以其質直,賜名剛焉。稍遷左中郎將,領刀劍左右, 后領太子中庶子。宣武崩,剛與侍中崔光迎明帝于東宮,尋除衛(wèi)尉卿,封武陽縣侯。 俄為侍中、撫軍將軍、恆州大中正,進爵為公。熙平中,侍中游肇出為相州,剛言 于靈太后曰:“昔高氏擅權,游肇抗衡不屈,而出牧一籓,未盡其美。宜還引入, 以輔圣主?!碧笊浦?

  剛寵任既隆,江陽王繼、尚書長孫承業(yè)皆以女妻其子。司空、任城王澄以其起 由膳宰,頗竊侮之云:“此近為我舉食?!比还鴮?,敬遇不虧。后剛坐掠殺試 射羽林,為御史中尉元匡所彈,處剛大辟。尚書令、任城王澄為之言于靈太后,令 削封三百戶,解嘗食典御。剛于是頗為失意。剛自太和進食,遂為典御,歷兩都、 三帝、二太后,將三十年,至此始解。御史中尉元匡之廢也,剛為太傅、清河王懌 所舉,除車騎將軍,領御史中尉。及領軍元叉執(zhí)政,剛長子,叉之妹夫,乃引剛為 侍中、左衛(wèi)將軍,還領嘗食典御,以為枝援。復令御史中尉。剛啟軍旅稍興,國用 不足,求以己邑俸粟,賑給征人,比至軍下。明帝許之。

  孝昌元年,除領軍。初,元叉之解領軍,靈太后以叉腹心尚多,恐難卒制,故 權以剛代之,示安其意。尋出為冀州刺史。剛在道,詔暴其朋黨元叉,逼脅內外, 降為征虜將軍,余悉削黜。終于家。永安中,贈司徒公。剛以上谷先有侯氏,于是 始家焉。

  徐紇字,武伯,樂安博昌人也。家世寒微。紇少好學,頗以文詞見稱。宣武初, 自主書除中書舍人。諂附趙脩,脩誅,坐徙枹罕。雖在徒役,志氣不撓。故事,捉 逃役流兵五人者,聽免,紇以此得還。久之,復除中書舍人。太傅、清河王懌以文 翰待之。及元叉害懌,出為雁門太守,稱母老解郡。尋飾貌事叉,大得叉意。

  靈太后反政,以紇曾為懌所顧待,復自母憂中起為中書舍人。曲事鄭儼,是以 特被信任,俄遷給事黃門侍郎,仍領舍人,總攝中書、門下事,軍國詔命,莫不由 之。時有急速,令數(shù)吏執(zhí)筆,或行或臥,人別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雖無雅 才,咸得濟用。時黃門侍郎太原王遵業(yè)、瑯邪王誦,并稱文學,亦不免為紇執(zhí)筆, 承其指授。紇機辯有智數(shù),當公斷決,終日不以為勞。長直禁中,略無休息。時復 與沙門講論,或分宵達曙,而心力無怠,道俗嘆服之。然性浮動,慕權利,外似謇 正,內實諂諛。時豪勝己,必相陵駕;書生貧士,矯意禮之。其詭態(tài)若此,有識鄙 焉。紇既處腹心,參斷機密,勢傾一時,遠近填湊。與鄭儼、李神軌寵任相亞,時 稱徐、鄭焉。然無經國大體,好行小數(shù),說靈太后以鐵券間爾硃榮左右。榮知,深 以為憾,啟求誅之。榮將入洛,既克河梁,紇矯詔夜開殿中,取驊騮御馬十余疋, 東走兗州。羊侃時為太山太守,紇往投之,說侃令舉兵。侃從之,遂聚兵反,共紇 圍兗州。孝莊初,遣侍中于暉為行臺,與齊神武討之。紇慮不免,說侃請乞師于梁, 侃信之,遂奔梁。文筆駁論十卷,多有遺落,時或存于世焉。

  宗愛不知其所由來,以罪為閹人,歷碎職至中常侍。正平元年元正,太武大會 于江上,班賞群臣,以愛為秦郡公。景穆之監(jiān)國也,每事精察,愛天性險暴,行多 非法,景穆每銜之。給事中侯道盛、侍郎任平城等任事東宮,微為權勢,太武頗聞 之。二人與愛并不睦,愛懼道盛等案其事,遂構告其罪,詔斬道盛等于都街。時太 武震怒,景穆遂以憂薨。

  是后,太武追悼不已,愛懼誅,遂謀逆。二年春,太武暴崩,愛所為也。尚書 左仆射蘭延、侍中吳興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等秘不發(fā)喪。延、疋二人議,以文 成沖幼、欲立長君,徵秦王翰,置之秘室。提以文成有世嫡之重,不可廢所宜立而 更求君。延等猶豫未決。愛知其謀。始愛負罪于東宮,而與吳王余素協(xié),乃密迎余, 自中宮便門入,矯皇后令徵延等。延等以愛素賤,弗之疑,皆隨之入。愛先使閹豎 三十人持仗于宮內,及延等入,以次收縛,斬于殿堂。執(zhí)秦王翰,殺之于永巷,而 立余。余以愛為大司馬、大將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秘書,封馮翊王。

  分既立余,位居元輔,錄三省,兼總戎禁,坐召公卿,權恣日甚,內外憚之。 群情咸以為愛必有趙高、閻樂之禍,余疑之,遂謀奪其權。愛憤怒,使小黃門賈周 等夜殺余。文成立,誅愛、周等,皆具五刑,夷三族。

  仇洛齊,中山人也,本姓侯氏。外祖父仇款,始出馮翊重泉,款仕石季龍末, 徙鄴南枋頭。仕慕容為烏丸護軍、長水校尉。生二子,長曰嵩,小曰騰。嵩仕慕 容垂,遷居中山,位殿中侍御史。嵩有二子,長曰廣,小曰盆。嵩妹子洛齊,生而 非男,嵩養(yǎng)為子,因為仇姓。初,嵩長女有姿色,充冉閔婦。閔破,入慕容俊,又 轉賜盧豚,生子魯元。魯元有寵于太武,而知外祖嵩已死,唯有三舅,每言于帝。 帝為訪其舅。時東方罕有仕者,廣、盆皆不樂入平城。洛齊獨請行曰:“我養(yǎng)子, 兼人道不全,當為兄弟試禍福也?!蹦顺梭H赴京。魯元候知將至,結從者百余騎, 迎于桑乾河,見而下拜,從者亦同致敬。入言于太武。太武問其才用所宜,魯元曰: “臣舅不幸,生為閹人,唯合與陛下守宮闈耳。”而不言其養(yǎng)子。帝矜焉,引見敘 用,賜爵文安子,稍遷給事黃門侍郎。

  魏初,禁網疏闊,人戶隱匿,漏脫者多。東州既平,綾羅戶人樂葵,因是請采 漏戶,供為綸綿,自后逃戶占為綾羅縠者非一。于是雜營戶帥遍于天下,不屬守 宰,發(fā)賦輕易,人多私附,戶口錯亂,不可撿括。洛齊奏議罷之,一屬郡縣。從征 平涼,以功超遷散騎常侍。又加中書令,進爵零陵公,拜侍中、冀州刺史、內都大 官。卒,謚曰康。養(yǎng)子儼,襲爵。

  太武時,又有段霸,以謹敏見知。歷中常侍、殿中尚書、定州刺史。

  王琚,高平人也。自云本太原人,高祖始,晉豫州刺史。琚以秦常中被刑,入 宮禁。小心守節(jié),久乃見敘用,稍遷禮部尚書,賜爵廣平公。孝文以琚歷奉前朝, 志存公正,授散騎常侍。后歷位冀州刺史,假廣平王,進爵高平王。孝文、文明太 后東巡冀州,親幸其家。還京,以其年老,拜散騎常侍,養(yǎng)老于家,前后賜以車馬、 衣物,不可稱計。又降爵為公。扶老自平城從遷洛邑。常飲牛乳,色如處子。卒年 九十,贈冀州刺史,謚靖公。

  趙默,字文靜,初名海,本涼州隸戶。自云,其先河內溫人也,五世祖術,晉 末為西夷校尉,因居酒泉安彌縣。海生而涼州平,沒入而為閹人,因改名默。有容 貌,恭謹小心,賜爵睢陽侯,累遷選部尚書。能自謹勵,當官任舉,頗得其人,加 侍中,進爵河內公。獻文將傳位京兆王子推,訪諸群臣,百官唯唯,莫敢先言,唯 源賀等辭義正直,不肯奉詔。獻文怒,變色,復以問默。默對曰:“臣以死奉戴皇 太子?!鲍I文默然良久,遂傳位孝文。孝文立,得幸兩宮,祿賜優(yōu)厚。時尚書李 亦有寵于獻文,與默對綰選部。奏中書侍郎崔鑒為東徐州,北部主書郎公孫處顯 為荊州,選部監(jiān)公孫蘧為幽州,皆曰有能,實有私焉。默疾其虧亂選體,遂爭于殿 庭曰:“以功授官,因爵與祿,國之常典。中書侍郎、尚書主書郎、諸曹監(jiān),勛能 俱立,不過列郡。今皆以為州,臣實為惑?!庇谑悄c遂為深隙。竟列默為 監(jiān)藏。因黜為門士。默廢寢忘食,規(guī)報前怨。逾年,還入為侍御、散騎常侍、侍中、 尚書左仆射,復兼選部如昔。及將獲罪,默因抅成以誅之,然后食甘寢安,志于 職事。出為儀同三司、定州刺史,進爵為王??思呵鍍€,事濟公私。后薨于冀州刺 史,追贈司空,謚曰康。

  孫小,字茂翹,咸陽石安人也。父瓚,姚泓安定護軍,為赫連屈丐所殺,小沒 入宮刑。會魏平統(tǒng)萬,遂徙平城。內侍東宮,以聰識有智略稱。未幾,轉四臺中散。 太武幸瓜步,慮有北寇之虞,賜爵泥陽子,除留臺將軍。車駕還都,乃請父瓚贈謚, 求更改葬。詔贈秦州刺史、石安縣子,謚曰戴。小后拜并州刺史,進爵中都侯。州 內四郡百余人,詣闕頌其政化。后遷冀州刺史,聲稱微少于前。然所在清約,當時 牧伯,無能及也。性頗忍酷,所養(yǎng)子息,驅逐鞭撻,視如仇讎。小之為并州,以郭 祚為主簿。重祚文才,兼任以書記,時人多之。

  張宗之,字益宗,河南鞏人也。家世寒微。父孟舒,晉將劉裕西征,板假洛陽 令。初、緱氏宗文邕謀反,脅孟舒等事晉。孟舒敗,走免。宗之被執(zhí)入京,腐刑。 以忠厚謹慎,擢為侍御中散,賜爵鞏縣侯。歷儀曹、庫部二曹尚書,領中秘書,進 爵彭城公,后例降為侯。卒于冀州刺史,贈懷州刺史,謚曰敬。

  始宗之納南來殷孝祖妻蕭氏,宋儀同三司思話弟思度女也,多悉婦人儀飾故事。 太和中,初制六宮服章,蕭被命在內,豫見訪采,數(shù)蒙賜賚云。

  劇鵬,高陽人也。粗覽經史,閑曉吏事。與王質等俱充宦官,性通率,不以閽 閹為恥。孝文遷洛,常為宮官任事。幽后之惑薛菩薩也,鵬密諫止之,不從,遂發(fā) 憤卒。

  張祐,字安福,安定石唐人也。父成,扶風太守,太武末,坐事誅。祐充腐刑, 積勞至曹監(jiān)、中給事。文明太后臨朝,中官用事,祐寵幸冠諸閹,官特遷、尚書, 進爵隴東公,仍綰內藏曹。未幾監(jiān)都曹,加侍中,與王睿等俱入八議。太后嘉其忠 誠,為造甲第。宅成,孝文、太后親率文武往宴會焉。拜尚書左仆射,進爵新平王, 受職于太華庭,備威儀于宮城南,觀者以為榮。孝文、太后親幸其宅,饗會百官。 祐性恭密,出入機禁二十余年,未嘗有過。由是特被恩寵,歲月賞賜,家累巨萬。 與王質等十七人,俱賜金券,許以不死。薨,孝文親臨之,詔鴻臚典護喪事。贈司 空,謚曰恭。葬日,車駕親送近郊。

  祐養(yǎng)子顯明,后名慶,少歷內職,有姿貌,江陽王繼以女妻之。襲爵,降為隴 東公,又降為侯。

  抱嶷,字道德,安定石唐人也,居于直谷。自言其先姓巳,漢靈帝時,巳 匡為安定太守。董卓時,懼誅易氏,即家焉。無得而知也。幼時,隴東人張乾王反, 家染其逆。及乾王敗,父睹生逃免。嶷獨與母沒入內宮,受刑,遂為宦人。小心慎 密,累遷中常侍、中曹侍御尚書,賜爵安定公。自總納言,職當機近,諸所奏議, 必致抗直。孝文、文明太后嘉之,以為殿中侍御尚書。太后既寵之,乃征其父睹生, 拜太中大夫。將還,見于皇信堂,孝文執(zhí)手曰:“老人歸途,幾日可達?好慎行路!” 其見幸如此。睹生卒,贈秦州刺史,謚曰靖。賜黃金八十斤,繒彩及絹八百疋,以 供喪用。并別使勞尉。加嶷大長秋卿。嶷老疾,乞外祿,乃出為涇州刺史,特加右 光祿大夫。將之州,孝文餞于西郊樂陽殿,以御白羽扇賜之。十九年,以刺史從駕 南征,以老舊,每見勞問,數(shù)道稱嶷之正直。命乘馬出入行禁之間,與司徒馮誕同 例。軍回,還州。自以故老前官,為政多守往法,不能遵用新制。侮慢土族,簡于 禮接。天性酷薄,雖弟侄甥婿,略無存潤。卒于州。

  先以從弟老壽為后,又養(yǎng)太師馮熙子次興。嶷死后,二人爭立。嶷妻張氏,致 訟經年,得以熙子為后。老壽亦仍陳訴,終獲紹爵,次興還于本族。老壽凡薄,酒 色肆情。御史中尉王顯奏言:“前洛州刺史陰平子石榮、積射將軍抱老壽,恣蕩非 軌,易室而奸,臊聲布于朝野,丑音被于行路,男女三人,莫知誰子。人理所未聞, 鳥獸之不若。請以見事免官,付廷尉正罪。”詔可之。老壽死后,其舊奴婢尚六七 百人。老壽及石榮祖父皆造碑銘,就鄉(xiāng)建立,言西方直谷出二貴人。

  石榮自被劾后,遂廢頓。子長宣,位南兗州刺史,與侯景反,伏法。

  王遇,字慶時,本名他惡,馮翊李潤鎮(zhèn)羌也。與雷、黨、不蒙俱為羌中強族。 自云其先姓王,后改為鉗耳氏,宣武時,改為王焉。自晉已來,恆為渠長。遇坐事 腐刑,累遷吏部尚書,爵宕昌公。出為華州刺史,加散騎常侍。幽后之前廢也,遇 頗言其過。及后進幸,孝文對李沖等申后無咎,而稱遇謗議之罪,遂免遇官,奪其 爵。宣武初,為光祿大夫,復舊爵。馮氏為尼也,公私罕相供恤,遇自以嘗更奉接, 往來祗謁,不替舊敬。

  遇性工巧,強于部分。北都方山、靈泉道俗居宇,及文明太后陵廟,洛京東郊 馬射壇殿,修廣文昭太后墓園,及東西兩堂,內外諸門制度,皆遇監(jiān)作。雖年在耆 老,朝夕不倦。又長于人事,留意酒食之間。每逢僚舊,觴膳精豐。然競于榮利, 趨求勢門。趙脩之寵也,遇深附會,受敕為之造宅,增于本旨,笞擊作人,莫不嗟 怨。卒于官。初遇之疾,太傅北海王與太妃俱往臨問,視其危惙,為之泣下。其善 奉諸貴,致相悲悼如此。贈雍州刺史。

  苻承祖,略陽氐人也。因事為閹人,為文明太后所寵,賜爵略陽公。歷吏部尚 書,加侍中,知都曹事。初,太后以承祖居腹之心任,許以不死之詔。后承祖坐贓 應死,孝文原之,命削職禁錮在家,授悖義將軍、佞濁子。月余遂死。

  王質,字紹奴,高陽易人也。其家坐事,幼下蠶室。頗解書學,為中曹吏、內 典監(jiān)。稍遷秘書中散,賜爵永昌子,領監(jiān)御。遷為侍御給事。又領選部、監(jiān)御二曹 事,進爵魏昌侯。轉選部尚書。出為瀛州刺史,風化粗行,人庶畏服之;而刑政峻 刻,號為威酷。孝文頗念其忠勤宿舊,每行留大故、馮司徒亡、廢馮后、陸睿、穆 泰等事,皆賜質以璽書手筆,莫不委至,同之戚貴。質皆寶掌。入為大長秋卿,卒。

  李堅,字次壽,高陽易人也。文成初,坐事為閹人,稍遷中給事中,賜爵魏昌 伯。小心謹慎,常在左右,雖不及王遇、王質等,而亦見任用。宣武初,自太仆卿 出為瀛州刺史。本州之榮,同于王質。所在受納,家產巨萬。卒于光祿大夫,贈相 州刺史。

  太和末,又有秦松、白整,位并長秋卿。

  劉騰,字青龍,本平原城人也,徙屬南兗州之譙郡。幼時坐事受刑,補小黃門, 轉中黃門。孝文之在縣瓠,問其中事,騰具言幽后私隱,與陳留公主所告符協(xié),由 是進冗從仆射,仍中黃門。后與茹皓使徐、兗,采召人女。還,遷中給事。

  靈太后臨朝,以與于忠保護勛,除崇訓太仆,加侍中,封長樂縣公。拜其妻魏 氏為巨鹿郡君,每引入內,受賞賚亞于諸主外戚。所養(yǎng)二子,為郡守、尚書郎。騰 曾疾篤,靈太后慮或不救,遷衛(wèi)將軍、儀同三司。后疾瘳。騰之拜命,孝明當為臨 軒,會日,大風寒甚,乃遣使持節(jié)授之。騰幼充宮役,手不解書,裁知署名而已, 而奸謀有余,善射人意。靈太后臨朝,特蒙進寵,多所干托,內外碎密,棲棲不倦。 洛北永橋、太上公、太上君及城東三寺,皆主修營。

  吏部嘗望騰意,奏其弟為郡,帶戍。人資乖越,清河王懌抑而不奏。騰以為恨, 遂與領軍元叉害懌,廢靈太后于宣光殿。宮門晝夜長閉,內外斷絕。騰自執(zhí)管籥, 明帝亦不得見,裁聽傳食而已。太后服膳俱廢,不免饑寒。又使中常侍賈粲假言侍 明帝書,密令防察。叉以騰為司空,表里擅權,共相樹置。叉為外御,騰為內防, 迭直禁闥,共裁刑賞。騰遂與崔光同受詔,乘步挽出入殿門。四年之中,生殺之威, 決於叉、騰之手。八坐九卿,旦造騰宅,參其顏色,然后方赴省府;亦有歷日不能 見者。公私屬請,唯在財貨,舟車之利,水陸無遺,山澤之饒,所在固護,剝削六 鎮(zhèn),交通底市,歲入利息以巨萬計。又頗役嬪御,時有征求,婦女器物,公然受納, 逼奪鄰居,廣開室宇,天下咸苦之。薨于位,中官為義息衰绖者四十余人。騰之立 宅也,奉車都尉周恃為之筮,不吉,深諫止之。騰怒而不用。恃告人曰:“必困于 三月、四月之交。”至是果死。事甫成,陳尸其下。追贈太尉、冀州刺史。葬, 閹官為義服,杖绖衰縞者以百數(shù)。朝貴皆從,軒蓋填塞,相屬郊野。魏初以來,權 閹存亡之盛,莫及焉。

  靈太后反政,追奪爵位,發(fā)其冢,散露骸骨,沒入財產。后騰所養(yǎng)一子叛入梁, 太后大怒,悉徙騰余養(yǎng)于北裔,尋遣密使追殺之于汲郡。

  賈粲,字季宣,酒泉人也。太和中,坐事腐刑。頗涉書記。與元叉、劉騰等同 其謀謨,進光祿勛卿。專侍明帝,與叉、騰等伺帝動靜。右衛(wèi)奚康生之謀殺叉也, 靈太后、明帝同升于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階下??瞪缺磺魣?zhí),粲紿太后曰: “侍官懷恐不安,陛下宜親安慰?!碧笮胖m下殿,粲便扶明帝出東序,前御 顯陽,還閉太后于宣光殿。粲既叉黨,威福亦震于京邑。自云本出武威,魏太尉文 和之后,遂移家屬焉。時武威太守韋景承粲意,以其兄緒為功曹。緒時年向七十。 未幾,又以緒為西平太守。靈太后反政,欲誅粲,以叉、騰黨與不一,恐驚動內外, 乃止。出粲為濟州刺史。未幾,遣武衛(wèi)將軍刁宣馳驛殺之。

  楊范,字法僧,長樂廣宗人也。文成時,坐事宮刑,為王琚所養(yǎng),恩若父子。 累遷為中尹。靈太后臨朝,為中常侍、崇訓太仆,領中嘗藥典御,賜爵華陰子,出 為華州刺史。中官內侍貴者,靈太后皆許其方岳,以范年長,拜跪為難,故遂其請。 父子納貨,為御史所糾,遂廢于家。后為崇訓太仆、華州大中正,卒。

  成軌,字洪義,上谷居庸人也。少以罪刑,入事宮掖。以謹厚稱,為中謁者仆 射。孝文意有所欲,軌候容色,時有奏發(fā),輒合帝心。從駕南征,專進御食。時孝 文不豫,常居禁中,晝夜無懈。延昌末,遷中常侍、嘗食典御、光祿大夫,統(tǒng)京染 都將。孝昌二年,以勤舊封始平縣伯。明帝所幸潘嬪以軌為假父,頗為中官之所敬 憚。后進爵為侯,卒于衛(wèi)將軍,贈雍州刺史,謚曰孝惠。

  王溫,字桃湯,趙郡欒城人也。父冀,高邑令,坐事誅,溫與兄繼叔俱充宦者, 稍遷中嘗食典御、中給事,加左中郎將。宣武之崩,群官迎明帝于東宮,溫于臥中 起明帝,與保母扶抱明帝,入踐帝位。高陽王雍既居冢宰,慮中人朋黨,出為巨鹿 太守。靈太后臨朝,征為中常侍,賜爵欒城伯。累遷左光祿大夫、光祿勛卿、侍中, 進封欒城縣侯。溫自陳本陽平武陽人,改封武陽縣侯。建義初,于河陰遇害。

  孟欒,字龍兒,不知何許人也。坐事為閹人。靈太后臨朝,為左中郎將、給事 中。素被病,面常黯黑。于九龍殿下暴疾,歸家,甚夜亡。欒初出,靈太后聞之曰: “欒必不濟,我為之憂?!蹦俗嗥渌?,為之下淚曰:“其事我如此,不見我一日忻 樂時也。”賜帛三百疋、黃絹一十疋,以供喪用。七日,靈太后為設二百僧齋。

  平季,字幼穆,燕國薊人也。坐事腐刑。累遷新興太守。明帝崩,與爾硃榮等 議立莊帝。莊帝即位,超拜肆州刺史。尋除中侍中。以參謀勛,封元城縣侯。永熙 中,加驃騎大將軍,卒。

  封津,字丑漢,勃海蓚人也。父令德,娶常寶女。寶伏誅,令德以連坐伏法。 津受刑,給事宮掖。累遷奉車都尉、中給事中。靈太后令津侍明帝書,遷常山太守。 津少長宮闈,給事左右,善候時情,號為機悟。天平初,除開府儀同三司、懷州刺 史。元象初,復為中侍中、大長秋卿,仍開府儀同。薨,贈司徒、冀州刺史,謚曰 孝惠。

  劉思逸,平原人也。以罪,少充腐刑。初為小史,累遷中侍中。武定中,與元 瑾等謀反,伏誅。

  又有張景嵩、毛暢者,咸以閽寺在明帝左右。靈太后亦密仗之通傳意計于明帝。 元叉之出,景嵩、暢頗有力焉。靈太后反政,以妹故,未即戮叉。時內外喧喧,元 叉還欲入知政事。暢等恐禍及己,乃啟明帝,欲詔右衛(wèi)將軍楊津密往殺叉。詔書已 成,未及出外,叉妻知之,告太后:“景嵩、暢與清河王息欲廢太后?!碧笮胖?, 責暢。暢出詔草以呈太后。太后讀之,知無廢己狀,意小解。然叉妻構之不已,出 暢為頓丘太守,景嵩為魯郡太守。尋令捕殺暢。景嵩,孝靜時位至中侍中,坐事死。

  郭秀,范陽涿人也。事齊神武,稍遷行臺右丞,封壽陽伯。親寵日隆,多受賂 遺,進退人物。張伯德、祁仲彥、張華原之徒,皆深相附會。秀疾,神武親視之, 問所欲官,乃啟為七兵尚書,除書未至而卒。家無成人子弟,神武自至其宅,親使 錄知其家資粟帛多少,然后去。贈儀同三司、恆州刺史。命其子孝義與太原公以下 同學讀書。初,秀忌嫉楊愔,誑脅令其逃亡。秀死后,愔還,神武追忿秀,即日斥 遣孝義,終身不齒。

  和士開,字彥通,清都臨漳人也。其先西域商胡,本姓素和氏。父安,恭敏善 事人,稍遷中書舍人。魏靜帝嘗夜與朝賢講集,命安看斗柄所指。安曰:“臣不識 北斗。”齊神武聞之,以為淳直,由是啟除給事黃門侍郎,位儀州刺史。士開貴, 贈司空公、尚書左仆射、冀州刺史,謚文貞公。

  士開幼而聰慧,選為國子學生,解悟捷疾,為同業(yè)所尚。天保初,武成封長廣 王,辟士開開府行參軍。武成好握槊,士開善此戲,由是遂有斯舉。加以傾巧便僻, 又能彈胡琵琶,因致親寵。嘗謂王曰:“殿下非天人也,是天帝也?!蓖踉唬骸扒?非世人也,是世神也?!逼渖钕鄲壑厝绱恕N男漭p薄,不欲令王與小人相親善, 責其戲狎過度,徙之馬城。乾明元年,孝昭誅楊愔等,敕追還,長廣王請之也。

  武成即位,累遷給事黃門侍郎。侍中高元海、黃門郎高乾和及御史中丞畢義云 等疾之,將言其事。士開乃奏元海等交結朋黨,欲擅威福。乾和因被疏斥,義云反 納貨于士開,除兗州刺史。士開初封定州真定縣子,尋進為伯。天統(tǒng)元年,加儀同 三司,尋除侍中,加開府。及遭母劉氏憂,帝聞而悲惋,遣武衛(wèi)將軍侯呂芬詣宅, 晝夜扶侍,并節(jié)哀止哭。又遣侍中韓寶業(yè)赍手敕慰諭云:“朕之與卿,本同心腹, 今懷抱痛割,與卿無異。當深思至理,以自開慰。”成服后,呂芬等始還。其日, 遣韓寶業(yè)以犢車迎士開入內,帝親握手,下泣曉諭,然后遣還。駕幸晉陽,給假, 聽過七日續(xù)發(fā),其見重如此。并諸弟四人,并起復本官。四年,再遷尚書右仆射。 帝先患氣疾,因飲酒輒大發(fā)動,士開每諫不從。后屬帝氣疾發(fā),又欲飲酒,士開淚 下噓欷而不能言。帝曰:“卿此是不言之諫?!币虿伙嬀?。及冬,公主出降段氏, 帝幸平原王第,始飲酒焉。又除尚書左仆射,仍兼侍中。武成外朝視事,或在內宴 賞,須臾之間,不得不與士開相見?;蚶墼虏粴w,一日數(shù)入;或放還之后,俄頃即 追,未至之間,連騎催喚。奸諂日至,寵愛彌隆,前后賞賜,不可勝紀。言辭容止, 極諸鄙褻,以夜繼晝,無復君臣之禮。至說武成云:“自古帝王,盡為灰土,堯舜、 桀紂,竟復何異?陛下宜及少壯,恣意作樂,從橫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敵千年。國 事分付大臣,何慮不辦?無為自勤約也?!钡鄞髳?,于是委趙彥深掌官爵,元文遙 掌財用,唐邕掌外兵,白建掌騎兵,馮子琮、胡長粲掌東宮。帝三四日乃一坐朝, 書數(shù)字而已,略無言,須臾罷入。及帝寢疾于乾壽殿,士開入侍醫(yī)藥。帝謂士開有 伊、霍之才,殷勤屬以后事,臨崩握其手曰:“勿負我也?!比越^于士開之手。

  后主以武成顧托,深委任之。又先得幸于胡太后,是以彌見親密。趙郡王睿與 婁定遠、元文遙等謀出士開,仍引任城、馮翊二王及段韶、安吐根共為計策。屬太 后觴朝貴于前殿,睿面陳士開罪失云:“士開,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納貨賄, 穢亂宮掖。臣等義無杜口,冒以死陳?!碧笤唬骸跋鹊墼跁r,王等何意不道?今 日欲欺孤寡邪!但飲酒,勿多言。”睿詞色愈厲。安吐根繼進曰:“臣本商胡,得 在諸貴行末,既受厚恩,豈敢惜死?不出士開,朝野不定?!碧笤唬骸皠e日論之, 王等且散?!鳖5然蛲豆谟诘?,或拂衣而起,言詞咆哱,無所不至。明日,睿等復 于云龍門令文遙入奏,三反,太后不聽。段韶呼胡長粲傳言于太后。曰:“梓宮在 殯,事太匆速,猶欲王等更思量?!壁w郡王等遂并拜謝。長粲復命,太后謂曰: “成妹母子家計者,兄之力也。”厚賜睿等而罷之。

  太后及后主召問士開,士開曰:“先帝群臣中,待臣最重。陛下諒陰始爾,大 臣皆有覬覦,今若出臣,正是翦陛下羽翼。宜謂睿等,云文遙與臣同是任用,豈得 一去一留,并可以為州。且依舊出納,待過山陵,然后發(fā)遣。睿等謂臣真出,心必 喜之?!焙笾骷疤蟾骖5龋缙溲?,以士開為兗州刺史,文遙為西兗州刺史。山 陵畢,睿等促士開就路。士開載美女珠簾及諸寶玩以詣婁定遠,謝曰:“諸貴欲殺 士開,蒙王特賜性命,用作方伯。今欲奉別,且送二女子、一珠簾?!倍ㄟh大喜, 謂士開曰:“欲還入不?”士開曰:“在內久,常不自安,不愿更人?!倍ㄟh信之, 送至門。士開曰:“今日遠出,愿一辭觀二宮?!倍ㄟh許之。由是得見后主及太后, 進說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觀朝貴意勢,欲以陛下為乾明。臣出之 后,必有大變,復何面目見先帝于地下!”因慟哭。后主及太后皆泣,問計將安出。 士開曰:“臣已得入,復何所慮?正須數(shù)行詔書耳?!庇谑窃t定遠為青州刺史;責 趙郡王睿以不臣,召入殺之;復除士開侍中、尚書左仆射。定遠歸士開所遺,加以 余珍賂之。武平元年,封淮陽王,尋除尚書令,還錄尚書事,食定州常山郡干。

  武成時,恆令士開與太后握槊,又出入臥內,遂與太后為亂。及武成崩后,彌 自放恣?,樞巴鮾皭褐?,與領軍大將軍厙狄伏連、侍中馮子琮、書侍御史王子宜、 武衛(wèi)大將軍高舍洛等謀誅之。伏連發(fā)京畿軍士帖神武千秋門外,并私約束,不聽士 開入殿。士開雖為領軍,恆性好內,多早下,縱當直,必須還宅,晚始來。門禁宿 衛(wèi),略不在意。及旦,士開依式早參,厙狄伏連把士開手曰:“今有一大好事。” 王子宜便授一函云:“有敕,令王向臺?!鼻曹娛糠浪?,禁治書侍御事。儼遣都 督馮永洛就臺斬之。先是鄴下童謠云:“和士開,當入臺。”士開謂入上臺,至是 果驗。儼令御史李幼業(yè)、羊立正將令史就宅簿錄家口,自領兵士縱殿西北角出。斛 律明月說后主親自曉告軍士,軍士果散。即斬伏連及王子宜,并支解,棄尸殿西街。 自余皆辮頭反縛,付趙彥深于涼風堂推問,死者十余人。帝哀悼,不視事數(shù)日。后 追憶不已,詔起復其子道盛通直散騎常侍,又敕其弟士休入內省,參典機密。詔贈 士開假黃鉞、右丞相、太宰、司徒公,錄尚書事,謚曰文定。

  士開稟性庸鄙,不窺書傳,發(fā)言吐論,唯以諂媚自資。自河清、天統(tǒng)以后,威 權轉盛,富商大賈,朝夕填門,聚斂貨財,不知紀極。雖公府屬掾,郡縣守長,不 拘階次,啟牒即成。朝士不知廉恥者,多相附會,甚者為其假子,與市道小人丁鄒、 嚴興等同在昆季行列。又有一人士,曾參士開疾患,遇醫(yī)人云,王傷寒極重,應服 黃龍湯,士開有難色。是人云:“此物甚易,王不須疑惑,請為王先嘗之?!币慌e 便盡。士開深感此心,為之強服,遂得汗病愈。其勢傾朝廷如此。雖以左道事之者, 不隔賢愚,無不進擢;而正理違忤者,亦頗能含容之。士開見人將加刑戮,多所營 救,既得免罪,即令諷論,責其珍寶,謂之贖命物。雖有全濟,皆非直道。

  安吐根,安息胡人,曾祖入魏,家于酒泉。吐根魏末充使蠕蠕,因留塞北。天 平初,蠕蠕主使至晉陽,吐根密啟本蕃情狀,神武得為之備。蠕蠕果遣兵入掠,無 獲而反。神武以其忠款,厚加賞賚。其后與蠕蠕和親,結成婚媾,皆吐根為行人也。 吐根性和善,頗有計策,頻使入朝,為神武親待。在其本蕃,為人所譖,奔投神武。 文襄嗣事,以為假節(jié)、涼州刺史、率義侯,稍遷儀同三司,食永昌郡干?;式ㄖ?, 加開府。齊亡年,卒。

  穆提婆,本性駱,漢陽人也。父超,以謀叛伏法,提婆母陸令萱配入掖庭,提 婆為奴。后主在襁褓中,令其鞠養(yǎng),謂之乾阿妳,呼姊姊,遂為胡太后昵愛。令萱 奸巧多機辯,取媚百端,宮掖之中,獨擅威福,封為郡君。和士開,高阿那肱皆為 郡君義子。天統(tǒng)初,奏引提婆入侍后主,朝夕左右,大被親狎,無所不為。武平元 年,稍遷儀同三司,又加開府,尋授武衛(wèi)大將軍、秦州大中正。二年,除侍中,轉 食樂陵郡干,寵遇彌隆。遂至尚書左右仆射、領軍大將軍、錄尚書,封城陽郡王。 贈其父司徒公、尚書左仆射、城陽王。令萱又佞媚穆昭儀,養(yǎng)之為女,是以提婆改 姓穆。及穆氏定位,號視第一品,班在長公主之上。

  自武平三年之后,令萱母子勢傾內外,賣官鬻獄,取斂無厭,每一賜與,動傾 府藏。令萱則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則唐邕之徒,皆重跡屏氣。提婆嘗有 罪,太姬于帝前駕之曰:“奴斷我兒!”兒謂帝,奴謂提婆也。

  斛律皇后之廢也,太后欲以胡昭儀正位后宮,力不能遂,乃卑辭厚禮,以求令 萱。令萱亦以胡氏寵幸方睦,不得已而白后主立之。然意在穆昭儀,每私謂后主曰: “豈有男為皇太子,而身為婢妾?”又恐胡后不可以正義離間,乃外求左道行厭蠱 之術,旬朔之間,胡氏遂即精神恍惚,言笑無恆,后主遂漸相畏惡。令萱一旦忽以 皇后服御衣被穆昭儀,又先別造寶帳,爰及枕席器玩,莫匪珍奇,坐昭儀于帳中, 謂后主云:“有一圣女出,將大家看之?!奔耙姡褍x更相媚悅。令萱云:“如此 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皇后?”于是立穆氏為右皇后,以胡氏為左皇后,尋復黜 胡,以穆為正嫡。引祖珽為宰相,殺胡長仁,皆令萱所為也。自外殺生與奪,不可 盡言。

  提婆雖庸品廝濫,而性乃和善,不甚害物。耽聲色,極奢侈,晚朝早退,全不 以公事關懷。未嘗毒害,士人亦由此稱之。晉州軍敗,后主還鄴,提婆奔投周軍, 令萱自殺,子孫小大皆棄市,籍沒其家。周武帝以提婆為柱國、宜州刺史。未幾, 云將據宜州起兵,與后主相應,誅死。后主及齊氏諸王,并因此非命。

  高阿那肱,善無人也。父市貴,從神武以軍功封常山郡公,位晉州刺史,贈太 尉公。及阿那肱貴寵,贈成皋王。

  阿那肱初為庫直,每從征討,以功封直城縣男。天保初,除庫直都督。四年, 從破契丹及蠕蠕,以蹻捷見知。大寧初,除假儀同三司、武衛(wèi)將軍。那肱工于騎射, 便僻善事人,每宴射之次,大為武成愛重。又諂悅和士開,尤相褻狎。士開每見為 之言,由是彌見親待。河清中,除儀同三司,食汾州定陽、仵城二郡干。以破突厥, 封宜君縣伯。天統(tǒng)初,加開府,除侍中、驃騎大將軍、領軍,別封昌國縣侯。后主 即位,除并省右仆射。武平元年,封淮陰郡王,仍遷并省尚書左仆射,又除并省尚 書令、領軍大將軍、并州刺史。

  那肱才技庸劣,不涉文史,識用尤在士開下。而奸巧計數(shù),亦不逮士開。既為 武成所幸,多令在東宮侍衛(wèi),后主所以大寵遇之。士開死后,后主謂其識度足繼士 開,遂致位宰輔。武平四年,令其錄尚書事,又總知外兵及內省機密。頓不如和士 開、駱提婆母子賣獄鬻官,韓長鸞憎疾良善;而那肱少言辭,不妄喜怒,亦不察人 陰私,虛相讒構。遂至司徒公、右丞相,其錄尚書、刺史并如故。及周師逼平陽, 后主于天池校獵,晉州頻遣馳奏,從旦至午,驛馬三至。那肱云:“大家正作樂, 邊境小小兵馬,自是常事,何急奏聞?”向暮,更有使至,云平陽城已陷賊,方乃 奏知。明即欲引軍,淑妃又請更合圍,所以彌致遲緩。及軍赴晉州,命那肱率前軍 先進,仍總節(jié)度諸軍。

  后主至平陽城下,謂那肱曰:“戰(zhàn)是邪?不戰(zhàn)是邪?”那肱曰:“兵雖多,堪 戰(zhàn)者不過十萬,病傷及繞城火頭,三分除一。昔攻玉壁,援軍來,即退。今日將士 豈勝神武皇帝時?不如勿戰(zhàn),守高梁橋?!卑餐赂唬骸耙话炎淤\,馬上刺取擲汾 河中?!钡畚礇Q,諸內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縣軍遠來,我何為守 塹示弱?”帝曰:“此言是也?!庇谑菢驂q進軍,使內參讓阿那肱曰:“爾富貴足, 惜性命邪!”

  后主從穆提婆觀戰(zhàn),東偏頗有退者,提婆怖曰:“大家去!大家去!”帝與淑 妃奔高梁。開府奚長樂諫曰:“半進半退,戰(zhàn)家常體。今眾全整,未有傷敗,陛下 舍此安之?御馬一動,人情驚亂,愿速還安慰之?!蔽湫l(wèi)張常山自后至,亦曰: “軍尋收訖,甚整頓,圍城兵亦不動,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將內參往視?!钡?將從之,提婆引帝肘曰:“此言何可信!”帝遂北馳。有軍士雷相,告稱:“阿那 肱遣臣招引西軍,行到文侯城,恐事不果,故還聞奏?!焙笾髡偈讨絮尚⑶洌?其檢校。孝卿固執(zhí)云:“此人自欲投賊,行至文侯城,迷不得去,畏死妄語耳?!?事遂寢。還至晉陽,那肱腹心人馬子平告那肱謀反,又以為虛妄,斬子平。乃顛沛 還鄴,侍衛(wèi)逃散,唯那肱及閹寺等數(shù)十騎從行。復除大丞相。

  后主走度河,令那肱以數(shù)千人投濟州關,仍遣覘候周軍進止,日夕馳報。那肱 每奏云:“周軍未至,且在青州集兵馬,未須南行?!奔爸苘娗抑陵P首,所部兵馬 皆散,那肱遂降。時人皆云,那肱表款周武,必仰生致齊主,故不速報兵至,使后 主被禽。那肱至長安,授大將軍,封郡公,尋出為隆州刺史。大象末,在蜀從王謙 起兵,誅死。

  初,天保中,文宣自晉陽還鄴,愚僧禿師于路中大叫,呼文宣姓名云:“阿那 瑰終破你國。”時蠕蠕主阿那瑰在塞北強盛,帝尤忌之,所以每歲討擊。后亡齊者 遂屬高阿那肱云。雖作“肱”字,世人皆稱為“瑰”音。斯固亡秦者胡,蓋縣定于 窈冥也。

  韓鳳,字長鸞,昌黎人也,父永興,開府、青州刺史、高密郡公。鳳少聰察, 有膂力,善騎射,稍遷烏賀真、大賢真正都督。后主居東宮,年尚幼,武成簡都督 三十人,送令侍衛(wèi),鳳在其數(shù)。后主親就眾中牽鳳手曰:“都督,看兒來。”因此 被識,數(shù)喚共戲。襲爵高密郡公,位開府儀同三司。武平二年,和士開為厙狄伏連 等矯害,敕咸陽王斛律明月、宜陽王趙彥深在涼風堂推問支黨。其事秘密,皆令鳳 口傳,然后宣詔敕號令文武。禁掖防守,悉以委之。除侍中、領軍,總知內省機密。

  祖珽曾與鳳于后主前論事,珽語鳳云:“強弓長槊,容相推謝;軍國謀算,何 由得爭?”鳳答云:“各出意見,豈在文武優(yōu)劣!”后主將誅斛律明月,鳳固執(zhí)不 從。祖珽因有讒言,既誅明月,數(shù)日后主不興語,后尋復舊。仍封舊國昌黎郡王, 又加特進。及祖珽除北徐州刺史,即令赴任。既辭之后,遲留不行。其省事徐孝遠 密告祖珽誅斛律明月后,矯稱敕賜其珍寶財物,亦有不云敕而徑回取者。敕令領軍 將軍侯呂芬追珽還,引入侍中省鎖禁,其事首尾,并鳳約敕責之。

  進位領軍大將軍,余悉如故。息寶行尚公主,在晉陽賜甲第一區(qū)。其公主生男 滿月,駕幸鳳宅,宴會盡日。每旦早參,先被敕喚顧訪,出后方引奏事官。若不視 事,內省急速者,皆附奏聞。軍國要密,無不經手。東西巡幸,及山水游戲射獵, 獨在御傍。與高阿那肱、穆提婆共處衡軸,號曰三貴。損國害政,日月滋甚。

  壽陽陷沒,鳳與穆提婆聞告敗,握槊不輟曰:“他家物,從他去?!焙蟮凼褂?黎陽臨河筑城戍,曰:“急時且守此作龜茲國子。更可憐人生如寄,唯當行樂,何 用愁為?”君臣應和若此。鳳恆帶刀走馬,未曾安行,瞋目張拳,有啖人之勢。每 咤曰:“恨不得剉漢狗飼馬!”又曰:“刀止可刈賊漢頭,不可刈草?!逼涞苋f歲, 及其二子寶行、寶信,并開府儀同,萬歲又拜侍中,亦處機要。寶信尚公主,駕復 幸其宅,親戚咸蒙官賞。

  鳳母鮮于,段孝言之從母子姊也,為此偏相參附,奏遣監(jiān)造晉陽宮。陳德信馳 驛檢行,見孝言役官夫匠自營宅,即語云:“仆射為至尊起臺殿未訖,何用先自營 造?”鳳及穆提婆亦遣孝言分工匠為己造宅。德信還,具奏聞。及幸晉陽,鳳又以 官馬與他人乘騎,上因此發(fā)忿,與提婆并除名。亦不露其罪。仍毀其宅,公主離婚, 復被遣尚鄴吏部門參。及后主晉陽走還,被敕喚入內,尋詔復王爵及開府、領軍大 將軍,常在左右。仍從后主走度河,到青州,并為周軍所獲。

  鳳被寵要之中,尤嫉人士,朝夕宴私,唯相譖訴。崔季舒等冤酷,皆鳳所為也, 每一賜與,動至千萬。恩遇日甚,彌自驕恣,意色嚴厲,未嘗與人相承接。朝士諮 事,莫敢仰視,動致呵叱,輒詈云:“狗漢大不可耐!唯須殺卻!”若見武職,雖 廝養(yǎng)末品,亦容下之。仕隋,位終于隴州刺史。

  宦者韓寶業(yè)、盧勒叉、齊紹、秦子徵并神武舊左右,唯閣內驅使,不被恩遇。 歷天保、皇建之朝,亦不至寵幸,但漸有職任。寶業(yè)至長秋卿,勒叉等或為中常侍。 武成時有曹文摽、夏侯通、伊長游、魯恃伯、郭沙彌、鄧長颙及寶業(yè)輩,亦有至儀 同食干者。唯長颙武平中任參宰相,干預朝權。如寶業(yè)及勒叉、齊紹、子徵后并封 王,俱自收斂,不過侵暴。又有陳德信亦參時宰,與長颙并開府封王,俱為侍中、 左右光祿大夫,領侍中。又有潘師子、崔孝禮、劉萬通、研胥光弁、劉通遠、王弘 遠、王子立、王玄昌、高伯華、左君才、能純陀、宮鍾馗、趙野叉、徐世凝、茍子 溢、斛子慎、宋元寶、康德汪,并于后主之朝,肆其奸佞。敗政虐人,古今未有。 多授開府,罕止儀同,亦有加光祿大夫,金章紫綬者。多帶中侍中、中常侍,此二 職乃至數(shù)十人。恆出入門禁,往來園苑,趨侍左右,通宵累日。承候顏色,競進諂 諛,發(fā)言動意,多會深旨。一戲之賞,動逾巨萬,丘山之積,貪吝無厭。猶以波斯 狗為儀同、郡休,分其干祿,神獸門外,有朝貴憩息之所,時人號為解卸。諸閹 或在內多日,暫放歸休,所乘之馬,牽至神獸門階,然后升騎。飛鞭競走,十數(shù)為 群,馬塵必坌諸貴,爰至唐、趙、韓、駱,皆隱趨避,不敢為言。齊、盧、陳、 鄧之徒,亦意屬尚書、卿尹,宰相既不為致言,時主亦無此命。唯以工巧矜功,用 長颙為太府卿焉。

  神武時有倉頭陳山提、蓋豐樂,俱以驅馳便僻,頗蒙恩遇。魏末,山提通州刺 史,豐樂嘗食典御。又有劉郁斤、趙道德、劉桃枝、梅勝郎、辛洛周、高舍洛、郭 黑面、李銅鍉、王恩洛,并為神武驅使。天保、大寧之朝,漸以貴盛。至武平時, 山提等皆以開府封王。其不及武平者則追贈王爵。雖賜與無貲,顧眄深重,乃至陵 忽宰輔,然皆不得干預朝政。

  武平時有胡小兒,俱是康阿馱、穆叔兒等富家子弟,簡選黠慧者數(shù)十人以為左 右,恩眄出處,殆與閹官相埒。亦有至開府儀同者。其曹僧奴、僧奴子妙達,以能 彈胡琵琶,甚被寵遇,俱開府封王。又有何海及子洪珍,開府封王,尤為親要。洪 珍侮弄權勢,鬻獄賣官。其何硃弱、史丑多之徒十數(shù)人,咸以能舞工歌及善音樂者, 亦至儀同開府。

  閹官猶以宮掖驅馳,便蕃左右,漸因昵狎,以至大官。倉頭始自家人,情寄深 密,及于后主,則是先朝舊人,以勤舊之勞,致此叨竊。至于胡小兒等,眼鼻深險, 一無可用,非理愛好,排突朝貴,尤為人士之所疾惡。

  其以音樂至大官者:沈過兒,官至開府儀同;王長通,年十四五便假節(jié)、通州 刺史。

  時又有開府薛榮宗,常自云能使鬼。及周兵之逼,言于后主曰:“臣已發(fā)遣斛 律明月將大兵在前去。”帝信之。經古冢,榮宗謂舍人元行恭:“是誰冢?”行恭 戲之曰:“林宗冢?!睆蛦枺骸傲肿谑钦l?”行恭曰:“郭元貞父。”榮宗前奏曰: “臣向見郭林宗從冢出,著大帽、吉莫靴,棰馬鞭,問臣:‘我阿貞來不?’”是 時群妄,多皆類此。

  論曰:古諺有之,“人之多幸,國之不幸?!比粍t寵私為害,自古忌之。大則 傾國亡身,小則傷賢害政,率由斯也,所宜誡焉。《詩》曰:“殷鑒不遠,近在夏 后之世?!庇^夫魏氏以降,亦后來之殷鑒矣。為國家者,可無鑒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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