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列傳·卷八十一

　　僭偽附庸

　　夏赫連氏 燕慕容氏 后秦姚氏 北燕馮氏 西秦乞伏氏

　　北涼沮渠氏 梁蕭氏

　　晉自永嘉之亂，宇縣瓜分，胡羯憑陵，積有年代，各言膺運(yùn)，咸居大寶。竟而 自相吞滅，終為魏臣。然魏自昭成已前，王跡未顯，至如劉石之徒，時代不接，舊 書為傳，編之四夷，有欺耳目，無益緗素。且于時五馬浮江，正朔示改，《陽秋》 記注，具存紀(jì)錄。雖朝政叢脞，而年代已多。太宗文皇帝爰動天文，大存刊勒，其 時事相接，已編之《載記》。今斷自道武已來所吞并者，序其行事，紀(jì)其滅亡。其 余不相關(guān)涉，皆所不取。至如晉、宋、齊、梁雖曰偏據(jù)，年漸三百，鼎命相承。 《魏書》命曰《島夷》，列之于傳，亦所不取。故不入今篇，蕭察雖云帝號，附庸 周室，故從此編，次為《僭偽附庸傳》云爾。

　　鐵弗劉武，南單于苗裔，左賢王去卑之孫，北部帥劉猛之從子，居于新興慮虒 之北。北人謂胡父鮮卑母為“鐵弗”，因以號為姓。武父誥汁爰，世領(lǐng)部落。汁爰 死，武代焉。武死，子務(wù)桓代領(lǐng)部落，與魏和通。務(wù)桓死，弟閼陋頭代立，密謀反 叛。后務(wù)桓子悉勿祈遂閼陋頭而立。悉勿祈死，弟衛(wèi)辰代立。

　　衛(wèi)辰，務(wù)桓之第三子也。既立，遣子朝獻(xiàn)，昭成以女妻之。衛(wèi)辰潛通苻堅，堅 以為左賢王。遣使請堅求田地。春去秋來，堅許之。后乃背堅，專心歸魏。舉兵伐 堅，堅遣其將鄧討擒之。堅自至朔方，以衛(wèi)辰為夏陽公，統(tǒng)其部落，衛(wèi)辰復(fù)附于堅， 昭成討大破之，遂走奔苻堅。堅送還朔方，遣兵戍之。

　　昭成末，衛(wèi)辰導(dǎo)苻堅寇魏南境，王師敗績。堅遂分國人為二部，自河以西，屬 之衛(wèi)辰；自河以東，屬之劉庫仁。堅后以衛(wèi)辰為單于，督攝河西新類，屯于代來。 慕容永據(jù)長子，拜衛(wèi)辰使持節(jié)、都督河西諸軍事、大將軍、朔州牧、朔方王。姚萇 亦遣使結(jié)好，拜衛(wèi)辰使持節(jié)、都督北朔雜夷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河西王、幽 州牧。

　　登國中，衛(wèi)辰遣子直力鞮寇南部，其眾八九萬。道武軍五六千人，為其所圍。 帝乃以車為方營，并戰(zhàn)并前，大破之于鐵岐山南。直力鞮單騎而走。帝乘勝追之， 自五原金津南度河，徑入其國。遂至衛(wèi)辰所居悅跂城，衛(wèi)辰父子驚遁。乃分遣陳留 公元虔南至白鹽池，虜衛(wèi)辰家屬；將軍伊謂至木根山，擒直力鞮。衛(wèi)辰單騎遁走， 為其部下所殺，傳首行宮。先是河水赤如血，衛(wèi)辰惡之，及衛(wèi)辰之亡，誅其族類， 并投之于河。衛(wèi)辰第三子屈丐奔薛干部帥太悉伏。

　　屈丐，本名勃勃，明元改其名曰屈丐。北方言屈丐者卑下也。太悉伏送之姚興。 興高平公破多羅沒弈于妻之以女。屈丐身長八尺五寸，興見而奇之。拜驍騎將軍， 加奉車都尉，常參軍國大議，寵遇逾于勛舊。興弟濟(jì)南公邕言于興曰：“屈丐天性 不仁，難以親育，寵之太甚，臣竊惑之?！迸d曰：“屈丐有濟(jì)世之才，吾方收其藝 用，興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屈丐為安遠(yuǎn)將軍，封陽川侯，使助沒弈于鎮(zhèn) 高平。邑固諫以為不可。興乃止。以屈丐為持節(jié)、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 部鮮卑二萬余落，鎮(zhèn)朔方。

　　道武末，屈丐襲殺沒弈于而并其眾，僭稱大夏天王，號年龍升，置百官。興乃 悔之。屈丐恥姓鐵弗，遂改為赫連氏，自云徽赫與天連。又號其支庶為鐵伐氏，云 族剛銳如鐵，皆堪伐人。晉將劉裕攻長安，屈丐聞而喜曰：“姚泓豈能拒裕？裕必 克之。待裕去后，吾取之如拾遺耳。”于是秣馬勵兵，休養(yǎng)士卒。及劉裕禽泓，留 子義真守長安。屈丐伐之，大破義真，積人頭為京觀，號曰髑髏臺。遂僭皇帝于氵 霸上，號年為昌武，定都統(tǒng)萬，勒銘城南，頌其功德，以長安為南都。

　　性驕虐，視人如草，蒸土以筑城，鐵錐刺入一寸，即殺作人而并筑之。所造兵 器，匠呈必死：射甲不入，即斬弓人，如其入，便斬鎧匠，殺工匠數(shù)千人。常居城 上，置弓劍于側(cè)，有所嫌忿，手自殺人。群臣忤視者，鑿其目，笑者決其脣，諫者 謂之誹謗，先截其舌，而后斬之。議廢其子璝，璝自長安起兵攻屈丐，丐遣子太原 公昌破璝殺之。屈丐以昌為太子。始光二年，屈丐死，昌僭立。

　　昌字還國，一名折，屈丐之第二子也。既僭位，改年承光。太武聞屈丐死，諸 子相攻，關(guān)中大亂，于是西伐。乃以輕騎一萬八千，濟(jì)河襲昌。時冬至之日，昌宴 饗，王師奄到，上下驚擾。車駕次于黑水，去其城三十余里，昌乃出戰(zhàn)。太武馳往 擊之，昌退走入城，未閉門，軍士乘勝入其西宮，焚其西門，夜宿城北。明日分軍 四出，徙萬余家而還。

　　后昌遣弟定與司空奚斤相持于長安，太武乘虛西伐，濟(jì)君子津，輕騎三萬，倍 道兼行。群臣咸諫曰：“統(tǒng)萬城堅，非一日可拔。今輕軍討之，進(jìn)不可克，退無所 資。不若步軍攻具，一時俱往?！钡墼唬骸胺蛴帽g(shù)，攻城最下，不得已而用之。 如其攻具一時俱往，賊必懼而堅守。若攻不時拔，則食盡兵疲，外無所掠，非上策 也。朕以輕騎至其城下，彼先聞有步軍，步從見騎至，必當(dāng)心閑。朕且羸師以誘之， 若得一戰(zhàn)，擒之必矣。所以然者，軍士去家二千里，后有黃河之難，所謂置之死地 而后生也。以是決戰(zhàn)則有余，攻城則不足。”遂行，次于黑水，分軍伏于谷，而以 少眾至其城下。昌將狄子玉來降，說：使人追其弟定，定曰：“城堅峻未可攻拔， 待擒斤等，然后徐往，內(nèi)外擊之，有何不濟(jì)？”昌以為然。太武惡之，退軍城北， 示昌以弱，遣永昌王健及娥清等分騎五千，西掠居人。會軍士負(fù)罪，亡入昌城，言 官軍糧盡，士卒食菜，輜重在后，步兵未至，擊之為便。昌信其言，引眾出城，步 騎三萬。司徒長孫翰等咸言昌步陣難陷，宜避其鋒，且待步兵，一時奮擊。帝曰： “不然，遠(yuǎn)來求賊，恐其不出。今避而不擊，彼奮我弱，非計也。”遂收軍偽北， 引而疲之。昌以為退，鼓噪而前，舒陣為翼。行五六里，帝沖之，賊陣不動。稍前 行，會有風(fēng)起，方術(shù)官趙倪勸帝更待后日，崔浩叱之。帝乃分騎為左右以掎之。帝 墜馬，賊已逼，帝騰馬刺殺其尚書斛黎文，殺騎賊十余人。流矢中帝，帝奮擊不輟。 昌軍大潰，不及入城，奔投上邽。遂克其城。

　　初，屈丐奢，好修宮室，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廣十步，宮墻五仞，其堅 可以礪刀斧。臺榭高大，飛閣相連，皆雕鏤圖畫，被以綺繡，飾以丹青，窮極文采。 帝顧謂左右曰：“蕞爾小國，而用人如此，雖欲不亡，其可得乎？”

　　侍御史安頡禽昌，帝使侍中古弼迎昌至京師，舍之西宮門內(nèi)，給以乘輿之副。 又詔昌尚始平公主，假會稽公，封為秦王，坐謀反伏誅。

　　昌弟定，小字直獖，屈丐之第五子也。兇暴無賴。昌敗，定奔于平?jīng)觯苑Q尊 號，改年勝光。定登陰槃山，望其本國，泣曰：“先帝以朕承大業(yè)者，豈有今日之 事乎！使天假朕年，當(dāng)與卿諸人建季興之業(yè)。”俄而群狐百數(shù)，鳴于其側(cè)，定命射 之，無所獲。惡之曰：“所見亦大不臧，咄咄天道，復(fù)何言哉！”

　　定與宋連和，遙分河北。自恆山以東，屬宋；恆山以西，屬定。太武親率輕騎 襲平?jīng)?。定救平?jīng)觯疥囎怨?。帝四面圍之，斷其水草，定不得水，引眾下原，詔 武衛(wèi)將軍丘眷擊之。定眾潰，被創(chuàng)，單騎遁走，由其余眾，乃西保上邽。神蒨四年， 為吐谷渾慕璝所襲，禽定送京師，伏誅。

　　徒河慕容廆，字弈洛瑰，本出昌黎。曾祖莫護(hù)跋，魏初，率諸部落入居遼西， 從司馬宣王討公孫氏，拜率義王，始建王府于棘城之北。祖木延，從毌丘儉征高麗 有功，始號左賢王。父涉歸，以勛進(jìn)拜鮮卑單于，遷邑遼東。涉歸死，廆代領(lǐng)部落。 以遼東僻遠(yuǎn)，遷于徒河之青山。穆帝世，頗為東部之患。廆死，子晃嗣。

　　晃字元真，號年為元年，自稱燕王。建國二年，昭成納晃女為后。四年，晃城 和龍而都焉。征高麗大破之，遂入丸都，掘高麗王釗父利墓，載其尸，焚其宮室， 毀丸都而歸。釗后稱臣，乃歸其父尸?；嗡溃涌∷?。

　　俊字宣英，既襲位，號年為元年。聞石氏亂，乃礪甲嚴(yán)兵，將為進(jìn)取之計，徙 都于薊。建國十五年，俊僭稱皇帝，置百官，號年天璽，國稱大燕。十六年，自薊 遷都于鄴，號年光壽。俊死，第三子嗣。

　　字景茂，號年建熙。政無綱紀(jì)。有神降于鄴，曰湘女，有聲，與人相接， 數(shù)日而去。后苻堅遣將王猛代鄴，禽，封新興侯。道武之七年，苻堅敗于淮南。 叔父垂叛堅，攻苻丕于鄴。弟濟(jì)北王泓先為北地長史，聞垂攻鄴，亡奔關(guān)東， 還屯華陰，自稱雍州牧、濟(jì)北王；推垂為丞相、大司馬、吳王。堅遣子鉅鹿公睿伐 泓。泓弟中山王沖，先為平陽太守，亦起兵河?xùn)|，奔泓。泓眾至十萬，遣使謂堅， 求分王天下。堅大怒，責(zé)。叩頭流血謝，堅待之如初，命以書招垂及泓、沖。 密遣使謂泓：“勉建大業(yè)，可以吳王為相國；中山王為太宰，領(lǐng)大司馬；汝可為 大將軍，領(lǐng)司徒，承制封拜。聽吾死問，汝便即尊位?！便M(jìn)向長安，年號燕興。 泓謀臣高蓋、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后沖，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沖為皇太弟，承制 行事，置百官。進(jìn)據(jù)阿房。初，堅之滅燕，沖姊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 沖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堅又幸之。姊弟專寵。長安歌之曰：“一雌復(fù)一雄，雙 飛入紫宮?！蓖趺颓兄G，乃出沖。及其母卒，葬之以燕后之禮。長安又謠曰：“鳳 皇，鳳皇，止阿房?！睍r以鳳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shí)不食，乃蒔梧竹數(shù)千株于阿城， 以待鳳皇。沖小字鳳皇，至是，阿城終為堅賊。入見堅謝，因言二子昨婚，欲堅 幸第，堅許之。出，術(shù)士王嘉曰：“椎蘆作蘧蒢，不成文章。會天大雨，不得殺 羊。”言將殺堅而不果也。堅與群臣莫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事發(fā)，堅乃誅 父子及宗族，城內(nèi)鮮卑無少長男女皆殺之。

　　廆弟運(yùn)。運(yùn)孫永，字叔明。既為苻堅所并，永徙于長安。家貧，夫妻常賣靴 于市。及為堅所殺，沖乃自稱尊號，以永為小將軍。沖毒暴，及堅出如五將山， 沖入長安，縱兵大掠，死者不可勝計。初，堅之未亂，關(guān)中忽然，無火而煙氣大起， 方數(shù)十里，月余不滅。堅每臨聽訟觀，令民有怨者，舉煙于城北，觀而錄之。長安 為之詔曰：“欲得必存當(dāng)舉煙?！标P(guān)中謠曰：“長鞘馬鞭擊左股，太歲南行當(dāng)復(fù)虜。” 西人呼徒河為白虜，沖果據(jù)長安。樂之忘歸，且以慕容垂名威夙著，跨據(jù)山東，憚 不敢進(jìn)，眾咸怨之。登國元年，沖左將軍韓延因人之怨，殺沖，立沖將段隨為燕王， 改年昌平。沖之入長安，王嘉謂之曰：“鳳皇，鳳皇，何不高飛還故鄉(xiāng)？無故在此 取滅亡?！?

　　沖敗，其左仆射慕容恆與永潛謀，襲殺隨，立宜都王子覬為燕王，號年建明。 率鮮卑男女三十余萬口，乘輿服御，禮樂器物，去長安而東。以永為武衛(wèi)將軍。恆 弟護(hù)軍將軍韜，陰有貳志，誘覬殺之于臨晉。恆怒，去之。永與武衛(wèi)將軍刁云率眾 攻韜。韜遣司馬宿勤黎逆戰(zhàn)，永執(zhí)而戮之。韜懼，出奔恆營。恆立慕容沖子望為帝， 改年建平。眾悉去望奔永，永執(zhí)望殺之，立慕容泓子忠為帝，改年建武。忠以永為 太尉，守尚書令，封河?xùn)|公。東至聞喜，知慕容垂稱尊號，托以農(nóng)要弗進(jìn)，筑燕熙 城以自固。刁云等又殺忠，推永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雍秦梁涼四州牧、河 東王，稱蕃于垂。

　　永進(jìn)據(jù)長子，僭稱帝，號年中興。垂攻丁零翟釗于滑臺，釗敗降永。永以釗為 車騎大將軍、東郡王。歲余，謀殺永，永誅之。垂來攻永，永敗，為前驅(qū)所獲，垂 數(shù)而戮之。并斬永公卿已下刁云、大逸豆歸等四十余人。永所統(tǒng)新舊人戶、服御、 圖書、器樂、珍寶，垂悉獲之。

　　垂字道明，晃第五子也。甚見寵愛，常自謂諸弟子曰：“此兒闊達(dá)好奇，終能 破人家，或能成人家?！惫拭?，字道業(yè)。恩遇逾于俊?？「ツ芷?，及即王位，以 垂墜馬傷齒，改名為缺，外以慕郤缺為名，內(nèi)實(shí)惡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夬，以 垂為名。年十三，為偏將，所在征伐，勇冠三軍?？∑街性?，垂為前鋒，累戰(zhàn)有大 功。及俊僭尊號，封吳王。

　　后以車騎大將軍敗桓溫于枋頭，威名大震，不容于，西奔苻堅。堅甚重之， 拜冠軍將軍，封賓都侯。堅敗淮南，入于垂軍。子寶勸垂殺之，垂以堅遇之厚也， 不聽。行至洛陽，請求拜墓，堅許之。遂起兵攻苻丕于鄴。垂稱燕王，置百官，年 號燕元。

　　登國元年，垂僭位，號年為建興?？樧趶R社稷于中山，盡有幽、冀、平州之地， 遣使朝貢。三年，道武遣九原公儀使于垂，垂又遣使朝貢。四年，道武遣陳留公虔 使于垂，垂又遣使朝貢。五年，又遣秦王觚使于垂，垂留觚不遣，遂絕行人。垂議 討慕容水，太史令靳安言于垂曰：“彗星經(jīng)尾、箕之分，燕當(dāng)有野死之王。不出五 年，其國必亡。歲在鶉火，必克長子?！贝鼓酥埂０渤龆^人曰：“此眾既并，終 不能久?！卑采w知道武之興也，而不敢言。先是，丁零翟遼叛垂，后遣使謝罪，垂 不許。遼怒，遂自號大魏天王，屯滑臺，與垂相擊。死，子釗代之。及垂征克滑臺， 釗奔長子。垂議征長子，諸將咸諫。以永國未有釁，請他年。垂將從之，垂弟司徒、 范陽王德固勸垂。垂曰：“司徒議與吾同，且吾投老，叩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復(fù)留 逆賊以累子孫?！蹦朔ビ揽酥?

　　十年，垂遣其太子寶來寇。始寶之來，垂已有疾。自到五原，道武斷其行路， 父子問絕。帝乃詭其行人之辭，臨河告之曰：“汝父已死，何不遽還？”寶兄弟聞 之憂怖，以為信然，于是士卒駭動。初，寶至幽州，其所乘車軸無故自折。占工靳 安以為大兇，固勸令還，寶怒，不從。至是，問安。安曰：“速去可免?！睂氂?。 安退告人曰：“今將死于他鄉(xiāng)，尸骸委于草野，為烏鳶螻蟻所食，不復(fù)見家族。” 十月，寶燒船夜遁。時河冰未成，寶謂帝不能度，不設(shè)斥候。十一月，天暴風(fēng)寒， 冰合，帝進(jìn)軍濟(jì)河急追之。至參合陂西，靳安言于寶曰：“今日西北風(fēng)動，是軍將 至之應(yīng)，宜兼行速去，不然必危?！逼湟?，帝部分眾軍，東西為掎角之勢。約勒士 卒，束馬口，銜枚無聲。昧爽，眾軍齊進(jìn)，日出登山，下臨其營。寶眾晨將東引， 顧見軍至，遂驚擾。帝縱騎騰躡，馬者蹶倒冰上。寶及諸父兄弟，軍馬迸散，僅以 身免。寶軍四五萬人，一時放仗，斂手就羈。擒其王公文武數(shù)千。垂復(fù)欲來寇，太 史曰：“太白夕沒西方，數(shù)日后見東方，此為躁兵，先舉者亡?！贝共粡?，鑿山開 道，至寶前敗所，見積骸如丘，設(shè)祭吊之。死者父兄子弟遂皆皋哭，聲震山川， 垂慚忿嘔血，發(fā)病而還，死于上谷。寶僭立。

　　寶字道裕，垂之第四子也。少輕果，無志操，好人佞己。為太子，砥厲自修。 垂妻段氏謂垂曰：“寶姿質(zhì)雍容，柔而不斷，承平則為仁明之主，處難則非濟(jì)世之 雄。今托以大業(yè)，未見克昌之美。遼西、高陽，兒之俊賢者，宜擇一以樹之。趙王 驎奸詐負(fù)氣，常有輕寶之心，恐難作。”垂不納。寶聞，深以為恨。寶既僭位，年 號永康。遣驎逼其母段氏自裁。段氏怒曰：“汝兄弟尚逼殺母，安能保社稷？吾豈 惜死！”遂自殺。寶議以后謀廢嫡，稱無母之道，不宜成喪，群臣咸以為然。寶中 書令眭邃執(zhí)意抗言，寶從之而止。

　　皇始元年，道武南伐。及克信都，寶大懼，夜來犯營，帝擊破之。寶走中山， 遂奔薊。寶子清河王會先守龍城，聞寶被圍，率眾赴難，逢寶于路。寶分奪其軍， 以授弟遼西王農(nóng)等。會怒，襲農(nóng)殺之，勒兵攻寶。寶走龍城，會追圍之。侍御郎高 云襲敗會師，會奔中山。寶命云為子，封夕陽公。會至中山，為慕容普鄰所殺。寶 至龍城，垂舅蘭汗拒之，寶南走奔薊。汗復(fù)遣迎。寶以汗，垂之季舅，子盛又汗之 婿也，必謂無二，乃還龍城。汗殺之，及子策等百余人。汗自稱大都督、大單于、 昌黎王，號年青龍。以盛子婿，哀而宥之。

　　盛字道運(yùn)，寶長子也。垂封為長樂公，寶僭立，進(jìn)爵為王。蘭汗之殺寶也，以 盛為侍中、左光祿大夫。盛乃間汗兄弟，使相疑害。李旱、衛(wèi)雙、劉志、張貞等皆 盛之舊昵，汗太子穆并引為腹心。盛結(jié)旱等，因汗、穆等醉，夜襲殺之。僭尊號， 改年為建平，又號年為長樂。盛改稱庶人大王。盛以寶暗而不斷，遂峻極威刑，于 是上下震局。前將軍段璣等夜鼓噪攻盛；傷之。遂輦升殿，召叔父河間公熙，屬以 后事，熙未至而死。

　　熙字道文，小字長生，垂之少子也。群臣與盛伯母丁氏議，以其家多難，宜立 長君，遂廢盛子定，迎熙立之。熙立，殺定，年號光始。筑龍騰苑，起云山于苑內(nèi)。 又起逍遙宮、甘露殿，連房數(shù)百，觀閣相交。鑿天河渠，引水入宮。又為妻苻氏鑿 曲光海、清涼池。季夏盛暑，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游城南，止大柳樹下，若 有人呼曰：“大王且止?！蔽鯋褐?，伐其樹，下有蛇長丈余。熙盡殺寶諸子，改年 為建始。又為其妻起承華殿，負(fù)土于北門，土與谷同價。典軍杜靜載棺詣闕，上書 極諫，熙大怒，斬之。熙妻當(dāng)季夏思凍魚膾，仲冬須生地黃，切責(zé)不得，加有司大 辟。苻氏死，熙擁其尸僵仆絕息，久而乃蘇，悲號擗踴，斬衰食粥。大斂之后，復(fù) 啟而交接。制百官哭臨，沙門素服。令有司案檢，有淚者為忠，無淚者罪之，群臣 莫不含辛以為淚。及葬，熙被發(fā)徒步，從轜車毀城門而出。長老相謂曰：“慕容氏 自毀其門，將不久矣。”衛(wèi)中將軍馮跋兄弟閉門拒熙，執(zhí)而殺之。立夕陽公云為王。 云，寶之養(yǎng)子也，復(fù)姓高氏，年號正始。跋又殺云自立。

　　云之立也，熙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以遼西歸降。道武以懿為征東大將軍、 平州牧、昌黎王。后坐反伏誅。

　　晃少子德，字玄明，雅為兄垂所重。苻堅滅，以德為張掖太守。垂僭號，封 范陽王，位司徒。寶即位，以德鎮(zhèn)鄴，大丞相。寶既東走，群僚勸德稱尊號，德不 從?；适级辏劝沃猩?，道武遣衛(wèi)王儀攻鄴，德南走滑臺，自稱燕王，號年燕元， 置百官。德冠軍將軍苻廣叛于乞活壘，德留兄子和守滑臺，率眾攻廣，斬之。而和 長史李辯殺和，以城降魏。德無所據(jù)，用其尚書潘聰計，據(jù)青、齊，入都廣固，僭 稱尊號，號年建平。女水竭，德聞而惡之，因而寢疾。兄子超請祈女水，德曰： “人君之命，豈女水所知？”乃以超為太子。德死，超僭立。

　　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納之子也。既僭位，號年太上。超南郊柴燎，焰起而煙 不出，靈臺令張光告人曰：“今火盛而煙滅，國其亡乎！”天賜五年，晉將劉裕伐 超，超將公孫五樓勸拒之于大峴，不從。裕入大峴，超戰(zhàn)于臨朐，為裕敗。退還廣 固，圍之。廣固鬼夜哭，有流星長十余丈，隕于廣固。城潰，裕執(zhí)超。送建康市斬 之。

　　姚萇，字景茂，出于南安赤亭，燒當(dāng)之后也，祖柯回，助魏掎姜維于沓中，以 功假綏戎校尉、西羌都督。父弋仲，晉永嘉之亂，東徙榆眉。劉曜以弋仲為平西將 軍，平襄公。后隨石季龍遷于清河灄頭，勒以弋仲為奮武將軍，封襄平公。弋仲死， 子襄代，屯于譙城。慕容俊以襄為豫州刺史、丹陽公，屯淮南。自稱大將軍、大單 于，為晉將桓溫所敗，奔河?xùn)|。后為苻眉所殺。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萇第二十四。隨兄襄征伐，襄甚奇之。襄敗，降于苻堅。 從堅征伐，頻有功。堅伐晉，以萇為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謂萇曰：“朕本 以龍驤建業(yè)，龍驤之號，初未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眻宰髮?軍竇中進(jìn)曰：“王者無戲言，此亦不臧之徵也，惟陛下察之。”堅默然。及慕容泓 起兵華澤，堅遣子衛(wèi)大將軍睿討之，戰(zhàn)敗，為泓所殺。時萇為睿司馬，懼罪奔馬牧。 聚眾萬余，自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號年白雀。數(shù)月之間，眾至十余萬。 與慕容沖連和，進(jìn)屯北地。苻堅出五將山，萇執(zhí)而殺之。

　　登國元年，僭稱皇帝，置百官，國號大秦，年曰建初。改長安曰常安，以其太 子興鎮(zhèn)之。自擊苻登于安定，敗之。萇病，夢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shù)百，突入營 中。萇懼，走后宮，宮人迎萇刺鬼，誤中萇陰。鬼相謂曰：“正中死處?！卑蚊?， 出血石余。寤而驚悸，遂患陰腫，刺之，出血如夢。萇乃狂言，或稱萇，“殺陛下 者臣兄襄，非臣之罪，愿不枉法。”萇死，子興襲位，秘不發(fā)喪。

　　興字子略，萇長子也。既滅苻登，然后發(fā)喪行服。僭稱皇帝，年號皇初。天興 元年，興去皇帝之號，降稱天王，號年洪始。興克洛陽，以其弟東平公紹鎮(zhèn)之。三 年，興遣使來聘，道武遣謁者仆射張濟(jì)使于興。天興五年夏，興遣其弟義陽公平率 眾四萬侵平陽，攻乾壁六十余日，陷之。七月，車駕親征。八月，次永安，平募遣 勇將率精騎二百窺軍，為前鋒將長孫肥所禽，匹馬不反。平遂退走。帝急追，及于 柴壁，圍之。興乃悉舉其眾，救平。帝增筑重圍，內(nèi)以防平之出，外以距興之入。 又截汾曲為南北浮橋，乘西岸筑圍。帝帥師度蒙阬南四十里，逆擊興。興晨行北引， 未及安營，大軍卒至，興眾怖憂。帝知興氣挫，乃南絕蒙阬之口，東杜新坂之隘， 守天度，屯賈山，令平水陸路絕，將坐甲而禽之。又令緣汾帶罔樹柵，以衛(wèi)芻牧者。 九月，興從汾西北下，憑壑為壘以自固。興又將數(shù)千騎乘西橋。官軍鉤取，以為薪 蒸。興還壘，道武度其必攻西圍，乃命修塹，增廣之。至夜，興果來攻，梯短不及， 棄之塹中而還。興又分其眾，臨汾為壘，叩逼水門，與平相望。帝因截水中，興內(nèi) 外隔絕，士眾喪氣。于是平糧盡，窘急，夜悉眾將突西南而出。興列兵汾西，舉烽 鼓噪，為平接援。帝簡諸軍精銳，屯汾西固守，南絕水口。興夜聞聲，望平力戰(zhàn)突 免；平聞外鼓，望興攻圍引接。故但叫呼，虛相應(yīng)和，莫敢逼圍。平不得出，窮逼， 乃將二妾赴水死。興安遠(yuǎn)將軍不蒙世、揚(yáng)武將軍雷重等將士四千余人隨平投水，帝 令泅水鉤捕，無得免者。平眾三千余人，皆斂手受執(zhí)。擒興尚書右仆射狄伯支已下 四十余人。興遠(yuǎn)來救，自觀其窮，力不能免，舉軍悲號，震動山谷，數(shù)日不止。頻 遣使請和，帝不許，乃班師。興還長安。有雀數(shù)萬頭斗于興廟，毛羽折落，多有死 者，月余乃止。識者曰：“今雀斗廟上，子孫當(dāng)有爭亂者乎？”又興殿有聲如牛 句。有二狐入長安，一登興殿屋，走入宮，一入市，求之不得。永興三年，興遣周 寶來聘。五年，興遣使來聘，并請進(jìn)女，明元許之。神瑞元年，興遣兼散騎常侍， 尚書吏部郎嚴(yán)康來聘。二年，興遣散騎常侍、東武侯姚敞、尚書姚軌奉其西平公主 于明元，明元以后禮納之。

　　泰常元年，興死。長子泓，字元子，僭位，號年永和。晉將劉裕伐泓，長驅(qū)入 關(guān)。泓戰(zhàn)敗請降，裕執(zhí)之，于建康斬之。

　　馮跋，字文起，小名乞直代，本出長樂信都。慕容永僭號長子，以跋父安為將。 永為垂所滅，安東徙昌黎，家于長谷，遂同夷俗。

　　跋飲酒至一石不亂，諸弟皆不修行業(yè)，唯跋恭慎。慕容熙僭號，以跋為殿中左 監(jiān)，稍遷衛(wèi)中將軍。后坐事逃亡。既而熙政殘虐，人不堪命。跋乃與從兄萬泥等二 十二人結(jié)謀，跋與二弟乘車，使婦人御，潛入龍城，匿于孫護(hù)之室，以誅熙。乃立 夕陽公高云為主。云以跋為侍中、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武邑公。事皆決 跋兄弟。明元初，云為左右所殺，跋乃自立為燕王，置百官，號年太平。于時永興 元年也。跋撫納契丹等，諸落頗來附之。明元遣謁者于什門喻之，為跋所留。泰常 三年，和龍城有赤氣蔽日，自寅至申。跋太史令張穆以為兵氣，勸跋還魏使，奉修 職貢，跋不從。明元詔征東大將軍長孫道生討之，跋嬰城固守，道生不克而還。

　　神蒨二年，跋有疾，其長子永先死，立次子翼為世子，攝國事，勒兵以備非常。 跋妾宋氏規(guī)立其子受居，深忌翼，謂之曰：“主上疾將瘳，奈何代父臨國乎！”翼 遂還。樣氏矯絕內(nèi)外，遣閽人傳問。翼及跋諸子、大臣并不得省疾，唯中給事胡福 獨(dú)得出入，專掌禁衛(wèi)。跋疾甚，福慮宋氏將成其計，乃言于跋弟弘。勒兵而入，跋 驚怖而死。弘襲位，翼勒兵出戰(zhàn)不利，遂死。跋有子男百余人，悉為弘所殺。

　　弘字文通，跋之少弟也。跋立，為尚書右仆射，封中山公，領(lǐng)中領(lǐng)軍，內(nèi)掌禁 衛(wèi)，外總朝政。歷位司徒。及自立，乃與宋氏通和。延和元年，太武親討之，弘嬰 城固守。其營丘、遼東、成周、樂浪、帶方、玄菟六郡皆降，太武徙其人三萬余家 于幽州。其尚書郭深勸之歸誠進(jìn)女，乞?yàn)楦接?，保守宗廟。弘曰：“負(fù)釁在前，忿 形已露，附降取死。不如守志，更圖所適也。”先是，弘廢其元妻王氏，黜世子崇， 令鎮(zhèn)肥如，以后妻慕容氏子曰王仁為世子。崇母弟廣平公朗、樂陵公邈相謂曰： “禍將至矣！”于是遂出奔遼西，勸崇來降，崇納之。會太武使給事中王德陳示成 敗，崇遣邈入朝。太武封崇遼西王，錄其國尚書事，遼西十郡，承制假授文官尚書、 刺史，武官征虜已下。弘遣其將封羽率眾圍崇，太武詔永昌王健督諸軍救之。封羽 又以凡城降，徙其人三千余家而還。弘遣其尚書高颙請罪，乞以季女充掖庭。帝許 之，徵其子王仁入朝，弘不遣。其散騎常侍劉訓(xùn)諫，弘大怒，殺之。太武又詔樂平 王丕等計之。日就蹙削，上下危懼。弘太常陽昬復(fù)勸弘請罪乞降，令王仁入侍。 弘不聽，乃密求迎于高麗。太延二年，高麗遣將葛居盧等率眾迎之，弘乃擁其城內(nèi) 士女入于高麗。先是，其國有狼夜繞城群嗥。如是終歲。又有鼠集于城西，闐滿數(shù) 里，西行，至水則在前者銜馬矢，迭相嚙尾而度。宿軍地燃，一旬而滅，觸地生蛆， 月余乃止。和龍城生白毛，一尺二寸。

　　弘至遼東，高麗遣使勞之曰：“龍城王馮君，爰適野次，士馬勞乎？”弘慚怒， 稱制答讓之。高麗乃處之于平郭，尋徙北豐。弘素侮高麗，政刑賞罰，猶如其國。 高麗乃奪其侍人，質(zhì)任王仁。弘忿怨之，謀將用奔。太武又徵弘于高麗。乃殺之于 北豐，子孫同時死者十余人。弘子朗、邈。朗子熙，在《外戚傳》。

　　乞伏國仁，隴西人也。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五世祖佑鄰，并兼諸部，眾漸 盛。父司繁，擁部落降苻堅，堅以為南單于，又拜鎮(zhèn)西將軍，鎮(zhèn)勇士川。司繁死， 國仁為將軍。及堅敗，國仁叔步頹叛于隴石。堅令國仁討之，步頹大悅，迎而推之， 部眾十余萬。道武時，私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秦河二州牧，號年建義，署 置官屬。分部內(nèi)為十一郡，筑勇士城以都之。

　　國仁死，弟乾歸統(tǒng)事，自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改年為太初， 置百官。登國中，遷于金城。城門自壞，乾歸惡之，遷于苑川。尋為姚興所破，又 奔枹罕，遂降姚興。拜為河州刺史，封歸義侯。尋遣還苑川。乾歸乃背姚興，私稱 秦王，置百官，號年更始。遣使請援，明元許之。田于五溪，有梟集其手，尋為其 兄子公府所殺。

　　子熾盤殺公府，代統(tǒng)任。熾盤自稱大將軍、河南王，改年為永康。后襲禿發(fā)傉 檀于樂都，滅之，乃私署秦王，置百官，改年為建弘。后遣其尚書郎莫者胡、積射 將軍乞伏又寅貢金二百斤，請伐赫連昌，太武許之。及統(tǒng)萬事平，熾盤乃遣其叔平 遠(yuǎn)將軍泥頭、弟安遠(yuǎn)將軍安度質(zhì)于京師。又使其中書侍郎王愷、丞相從事中郎烏訥 闐奉表貢其方物。熾盤死，子慕末統(tǒng)任。

　　慕末字安石跋。既立，改年為永弘。其尚書隴西辛進(jìn)嘗隨熾盤游后園，進(jìn)彈鳥， 丸誤傷慕末母面。至是，誅進(jìn)五族二十七人。慕末弟殊羅蒸熾盤左夫人禿發(fā)氏，慕 末知而禁之，殊羅與叔父什夤謀殺慕末，使禿發(fā)氏盜門鑰。鑰誤，門不開。門者以 告，慕末收其黨，盡殺之。欲鞭什夤，什夤曰：“我負(fù)汝死，不負(fù)汝鞭?！蹦侥┡?刳其腹，投尸于河。什夤母弟白養(yǎng)及去列，頗有怒言，又殺之。政刑酷濫，內(nèi)外崩 離，部人多叛。

　　后為赫連定所逼，遣王愷、烏訥闐請迎于太武。太武許以安定以西，平?jīng)鲆詵| 封之。慕末乃焚城邑，毀寶器，率戶萬五千至高田谷。為赫連定所拒，遂保南安。 太武遣師迎之，慕末衛(wèi)將軍吉毗固諫，以為不宜內(nèi)徙，慕末從之。赫連定遣其北平 公韋代率眾萬人攻南安。城內(nèi)大饑，人相食。神蒨四年，慕末及宗族五百余人出降， 送于上邽，遂為定滅。

　　大沮渠蒙遜，本張掖臨松盧水人也，匈奴有左沮渠官，蒙遜之先為此職，羌之 酋豪曰大，故以官為氏，以大冠之。世居盧水為酋豪。遜高祖暉仲歸、曾祖遮，皆 雄健有勇名。祖祁復(fù)延，封伏地王。父法弘，襲爵。苻氏以為中田護(hù)軍。

　　蒙遜代父領(lǐng)部曲，有勇略，多計數(shù)，頗曉天文，為諸胡所推服，呂光自王于涼 土，使蒙遜自領(lǐng)營人，配箱直。又以蒙遜叔父羅仇為西平太守。后遣其子慕率羅仇 伐乞伏乾歸于枹罕，為乾歸所敗，殺之。蒙遜求還葬羅仇，因聚眾屯金山，與從兄 晉昌太守男成共推建康太守段業(yè)為使持節(jié)、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 稱神璽元年。業(yè)以蒙遜為張掖太守，封臨池侯，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 業(yè)又自稱涼王，以蒙遜為尚書左丞。忌蒙遜威名，微疏遠(yuǎn)之。天興四年，蒙遜內(nèi)不 自安，請為西安太守。蒙遜欲激怒其眾，乃密誣告男成叛逆，業(yè)殺之。蒙遜泣而告 眾，陳欲復(fù)讎之意。男成素有恩信，眾情怨憤，泣而從之。蒙遜因舉兵攻殺業(yè)，私 署使持節(jié)、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年號永安。居張掖。是月，涼武昭 王亦起兵，年號庚子。

　　永興中，蒙遜克姑臧，遷居之。改號玄始元年，自稱河西王，置百官。頻遣使 朝貢。蒙遜寢于新臺，閹人王懷祖斫蒙遜，傷足，蒙遜妻孟氏禽懷祖斬之。及聞晉 滅姚泓，怒甚。有校郎言事于蒙遜，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guān)，敢研研然也！”遂 殺之。尋稱籓于晉。泰常中，蒙遜克敦煌，改年承玄。后又稱蕃于宋，并求書。宋 文帝并給之。蒙遜又就宋司徒王弘求《搜神記》，弘與之。

　　神蒨中，遣尚書郎宗舒、左常侍高猛朝貢，上表稱臣。前后貢使相望。后遣子 安周內(nèi)侍。太武遣兼太常李順持節(jié)拜蒙遜為假節(jié)，加侍中、都督?jīng)鲋菸饔蚯既种T軍 事、太傅、行征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使崔浩為冊書以褒賞之。蒙遜又改義和 元年。延和二年四月，蒙遜死，詔遣使監(jiān)護(hù)喪事，私謚武宣王。蒙遜性淫忌，忍于 刑戮，閨庭之中，略無風(fēng)禮。

　　第三子牧犍統(tǒng)任，自稱河西王，遣使請朝命。并遣使通宋，受宋褒授。先是， 太武遣李順迎蒙遜女為夫人，會蒙遜死，牧犍受蒙遜遺意，送妹于京師，并為右昭 儀。改稱承和元年。太武又遣李順拜牧犍為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jīng)錾澈尤菸饔蚯?戎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lǐng)護(hù)西戎校尉、涼州刺史、河西王。牧犍以 無功受賞，乃留順，上表乞安、平一號，優(yōu)詔不許。牧犍尚太武妹武威公主，遣其 相宋繇表謝，獻(xiàn)馬五百匹，黃金百斤。繇又表請公主及牧犍母妃后定號。朝議謂禮 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于國內(nèi)可稱王后，于京師則稱 公主。詔從之。牧犍遣建節(jié)將軍沮渠旁周朝京師，太武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 侍臣衣服有差，并徵世子封壇入侍。牧犍乃遣封壇朝京師。

　　太延五年，太武遣尚書賀羅使涼州，且觀虛實(shí)。帝以牧犍雖稱籓致貢，而內(nèi)多 乖悖，于是親征之。詔公卿為書讓之，數(shù)其罪十二。官軍濟(jì)河，牧犍曰：“何故爾 也？”用其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于蠕蠕。遣大將董來萬余人拒軍于城南， 戰(zhàn)退。車駕至姑臧，遣使喻牧犍令出。牧犍聞蠕蠕內(nèi)侵善無，幸車駕返旆，遂嬰城 自守。牧犍兄子祖逾城出降，具知其情。太武乃引諸軍進(jìn)攻，牧犍兄子萬年率麾下 又來降。城拔，牧犍與左右文武，面縛請罪，詔釋其縛。徙涼州人三萬余家于京師。 初，太延中，有一老父投書于敦煌城東門，忽然不見。其書紙八字，文曰：“涼王 三十年，若七年。”又于震電所得石，丹書曰：“河西，河西，三十年。破帶石， 樂七年?！睅嗌矫诠藐澳?。山祀傍泥陷不通，牧犍征南大將軍董來曰： “祀豈有知乎！”遂毀祀伐木，通道而行。牧犍立，果七年而滅。初，牧犍淫嫂李 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與牧犍姊共毒公主，上遣醫(yī)乘傳救公主，得愈。上徵李氏， 牧犍不遣，厚送居于酒泉。上大怒，既克，猶以妹婿待之。其母死，以王太妃禮葬 焉。又為蒙遜置守冢三十家，授牧犍征西大將軍，王如故。初，官軍未入之間，牧 犍使人斫開府庫，取金銀珠玉及珍奇器物，不更封閉，百姓因之入盜，巨細(xì)蕩盡。 有司求賊不得。真君八年，其所親人及守藏者告之，乃窮竟其事，搜其家中，番得 所藏器物。又告牧犍父子多畜毒藥，前后隱竊殺人，乃有百數(shù)，姊妹皆為左道，朋 行淫佚，曾無愧顏。始罽賓沙門曰曇無讖，東入鄯善，自云能使鬼療病，令婦人多 子。與鄯善王妹曼頭陀林淫通，發(fā)覺，亡奔涼州。蒙遜寵之，號曰圣人。曇無讖以 男女交接術(shù)教授婦女，蒙遜諸女、子婦，皆往受法。太武聞諸行人言曇無讖術(shù)，乃 召之。蒙遜不遣，遂發(fā)露其事，拷訊殺之。至此，帝知之，于是賜昭儀沮渠氏死， 誅其宗族。唯萬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是年，人又告牧犍猶與故臣交通謀反，詔 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賜牧犍死。與主決良久，乃自裁。葬以王禮，謚曰哀王。及公主 薨，詔與牧犍合葬。公主無男，有女，以國甥得襲母爵為武威公主。

　　蒙遜子季義，位東雍州刺史。真君中，與河?xùn)|薛安都謀逆，召至京師，付其兄 弟扼殺之。萬年、祖并以先降，萬年拜張掖王，祖廣武公。后坐謀逆，俱死。

　　初，牧犍之?dāng)?，弟樂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渾，太武遣?zhèn)南將軍奚眷討之。牧犍 弟酒泉太守?zé)o諱奔晉昌，乃使弋陽公元潔守酒泉。真君初，無諱圍酒泉，陷之。又 圍張掖，不能克，退保臨松。太武不伐，詔諭之。時永昌王健鎮(zhèn)涼州，無諱使其中 尉梁偉詣健，求奉酒泉。又送潔及統(tǒng)帥兵士于健軍。二年，太武遣使拜無諱為征西 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尋以無諱復(fù)規(guī)叛，遣南陽公奚眷討酒泉，克之。無諱遂 謀度流沙，遣安周西擊鄯善，鄯善欲降，會魏使者勸令拒守，安周不能克，退保東 城。三年春，鄯善王比龍西奔且末，其世子乃從安周。鄯善大亂。無諱遂度流沙， 士卒渴死者太半，仍據(jù)鄯善。先是高昌太守闞爽為李寶舅唐契所攻，聞無諱至鄯善， 使詐降，欲令無諱與唐契相擊。無諱留安周住鄯善，從焉耆東北趣高昌。會蠕蠕殺 唐契，爽拒無諱。無諱將衛(wèi)興奴遂屠其城。爽奔蠕蠕，無諱因留高昌。五年夏，無 諱病死，安周立，為蠕蠕所并。

　　梁帝蕭詧，字理孫，蘭陵人，武帝之孫，昭明太子統(tǒng)之第三子也。幼好學(xué)，善 屬文，尤長佛義，特為梁武嘉賞。梁普通中，封曲江縣公。及昭明太子薨，封詧岳 陽郡王，位東揚(yáng)州刺史，領(lǐng)會稽太守。初，昭明卒，梁武舍詧兄弟而立簡文，內(nèi)常 愧之，故寵亞諸子。以會稽人物殷阜，一都之會，故有此授，以慰其心，詧既以其 昆季不得為嗣，常懷不平。又以梁武衰老，朝多秕政，有敗亡之漸。遂蓄聚貨財， 交通賓客，招募輕俠，折節(jié)下之。其勇敢者，多歸附焉。左右遂至數(shù)千人，皆厚加 資給。中大同元年，除西中郎將、雍州刺史，都督五州諸軍事，寧蠻校尉。詧以襄 陽形勝之地，又梁武創(chuàng)基之所，時平足以樹根本，時亂足以圖霸功，遂務(wù)修刑政。

　　太清二年，梁武以詧兄河?xùn)|王譽(yù)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纘為雍州。纘恃才 輕譽(yù)，州府迎候有闕，譽(yù)深銜之，遂托疾不與相見。后聞侯景作亂，頗陵蹙纘。纘 構(gòu)譽(yù)及詧于梁元帝，元帝令其世子方等及王僧辯相繼攻譽(yù)。譽(yù)告于詧，詧聞之大怒。 及梁元將援建業(yè)，令所督諸州并發(fā)兵赴都，詧遣府司馬劉方貴領(lǐng)兵為前軍，出漢口。 及將發(fā)，梁元又使諮議參軍劉玨召詧自行，詧不從。而方貴潛與梁元相知，克期襲 詧。未及發(fā)，會詧以他事召方貴，謀泄，遂據(jù)樊城拒命。詧遣軍攻之。梁元乃厚資 遣張纘，若將述職，而密援方貴。纘次大堤，而樊城已陷。詧擒方貴兄弟黨與，并 斬之。詧時以譽(yù)危急，乃留諮議參軍蔡大寶守襄陽，率眾伐江陵以救之。梁元大懼， 乃遣參軍庾奐謂詧曰：“以侄伐叔，逆順安在？”詧曰：“家兄無罪，屢被攻圍， 七父若顧先恩，豈應(yīng)若是？如能退兵湘水，吾便旋旆襄陽?！睍r攻柵不克，會大雨 暴至，平地四尺，眾頗離心。軍主杜岸、岸弟幼安及其兄子龕，以其屬降于江陵。 詧夜遁歸襄陽，器械輜重多沒于湕水。詧恐不能自固，乃遣蔡大寶求附庸于西魏。 時西魏大統(tǒng)十五年也。周文令丞相東閣祭酒榮權(quán)使焉。

　　是歲，梁元令柳仲禮圖襄陽，詧乃遣妃王氏及世子{山}為質(zhì)請救。周文令榮 權(quán)報命，仍遣開府楊忠為援。十六年，忠擒仲禮，平漢東。西魏命詧發(fā)喪嗣位，使 假散騎常侍鄭孝穆及榮權(quán)策命詧為梁王。乃于襄陽置百官，承制封拜。十七年，留 尚書仆射蔡大寶守雍部而朝于京師。周文謂曰：“王之來此，頗由榮權(quán)?！蹦苏贆?quán) 見，曰：“權(quán)吉士也，寡人與之從事，未嘗見失信。”詧曰：“榮常道二國之言無 私，故詧今者得歸誠魏闕耳?！?

　　魏恭帝元年，周文命柱國于謹(jǐn)伐江陵，詧以兵會之，及江陵平，周文命主梁嗣， 居江陵東城，資以江陵一州之地。其襄陽所統(tǒng)，盡入于周。詧乃稱皇帝于其國，年 號大定。追尊其父統(tǒng)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統(tǒng)妃蔡氏為昭德皇后。又尊其所生母 龔氏皇太后。立妻王氏為皇后，子巋為皇太子。其慶賞刑威，官方制度，并同王者。 唯上疏則稱臣，奉朝廷正朔。至于爵命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戎章勛級，則又兼 用柱國等官。又追贈叔父邵陵王綸太宰，謚曰壯武。贈兄河?xùn)|王譽(yù)丞相，謚曰武桓。 周文仍置江陵防主，統(tǒng)兵居于西城，外云助詧備御，內(nèi)實(shí)防詧。

　　初，江陵滅，梁元將王琳據(jù)湘州，志圖匡復(fù)。及詧立，琳乃遣其將潘純陀、侯 方兒來寇。詧御之，純陀等退歸夏口。詧之四年，詧遣其大將軍王操略取王琳之長 沙、武陵、南平等郡。五年，王琳又遣其將雷文柔襲陷監(jiān)利郡，太守蔡大有死之。 尋而琳與陳人相持，稱蕃乞師于詧，詧許之。師未出而琳軍敗，附于齊。是歲，其 太子巋來朝京師。六年四月，大雨震，前殿崩，壓二百余人。七年冬，有鵩鳥鳴于 寢殿。八年二月，詧終于前殿，時年四十四。是歲，周保定二年也。八月，葬于平 陵，謚曰宣皇帝，廟號中宗。

　　詧少有大志，不拘小節(jié)，雖多猜忌，而知人善任使，撫將士有恩，能得其死力。 性不飲酒，安于儉素。事母以孝聞。又不好聲色，尤惡見婦人，雖相去數(shù)步，亦云 遙聞其臭。經(jīng)御婦人之衣，更不著，并皆棄之。一幸姬媵，病臥累旬。又惡見人發(fā)， 白事者，必方便避之，擔(dān)輿者，冬月必須裹頭，夏日則加蓮葉帽。其在東揚(yáng)州，頗 放誕，省覽簿領(lǐng)，好為戲弄之言，以此獲譏于世。及江陵平，宿將尹德毅謂詧曰： “臣聞人主之行，與匹夫不同。匹夫者，飾小行，競小廉，以取名譽(yù)；人主者，定 天下，安社稷，以成大功。今魏虜貪婪，罔顧吊伐之義，俘囚士庶，并充軍實(shí)。然 此等戚屬，咸在江東。悠悠之人，可門到戶說？既涂炭至此，咸謂殿下為之。殿下 既殺人父兄，孤人子弟，人盡讎也，又誰與為國？但魏之精銳，盡萃于此，犒師之 禮，非無故事。若殿下為設(shè)享會，固請于謹(jǐn)?shù)葹闅g，彼無我虞，當(dāng)相率而至，預(yù)伏 武士，因而斃之。江陵百姓，撫而安之，文武官僚，隨即銓授。魏人懾息，未敢送 死；僧辯之徒，折簡可致。然后朝服濟(jì)江，入踐皇極，纘堯復(fù)禹，萬世一時?！痹?謂德毅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甚厚，未可背德。若遽為卿計，則鄧祁 侯所謂人將不食吾余?！奔榷H城長幼，被虜入關(guān)，又失襄陽之地。詧恨，乃曰： “不用德毅之言，以至于是！”又見邑居殘毀，干戈日用，恥其威略不振，常懷憂 憤，乃著《愍時賦》，以見志焉。居常怏怏，每誦“老馬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 年，壯心不已”，未嘗不盱衡扼腕嘆吒者久之。遂以憂憤發(fā)背而死。

　　詧篤好文義，所著文集十五卷，內(nèi)典《華嚴(yán)》、《般若》、《法華》、《金光 明義疏》三十六卷，并行于世。武帝又命其太子巋嗣位，年號天保。

　　巋字仁遠(yuǎn)，詧之第三子也。機(jī)辯有文學(xué)，善于撫御，能得其下歡心。嗣位之元 年，尊其祖母龔太后曰太皇太后，嫡母王皇后曰皇太后，所生曹貴嬪曰皇太妃，其 年五月，其太皇太后薨，謚曰元太后。九月，其太妃又薨，謚曰孝皇太妃。二年， 其皇太后薨，謚曰宣靜皇后。

　　五年，陳湘州刺史華皎、巴州刺史戴僧朔并來附。皎送其子玄響為質(zhì)于巋，仍 請兵伐陳。巋上言其狀。武帝詔衛(wèi)公直督荊州總管權(quán)景宣、大將軍元定等赴之。巋 亦遣其柱國王操率水軍二萬，會皎于巴陵。既而與陳將吳明徹等戰(zhàn)于沌口，直軍不 利，元定遂沒，巋大將軍李廣等亦為陳人所虜，長沙、巴陵并陷于陳。衛(wèi)公直乃歸 罪于巋之柱國殷亮。巋雖以退敗不獨(dú)罪亮，然不敢違命，遂誅之。吳明徹乘勝攻克 巋河?xùn)|郡，獲其守將許孝敬。明年，明徹進(jìn)寇江陵，引江水灌城。巋出頓紀(jì)南，以 避其銳。江陵副總管高琳與其尚書仆射王操拒守。巋馬軍主馬武、吉徹等擊明徹， 明徹退保公安，巋乃還江陵。巋之八年，陳又遣其司空章昭達(dá)來寇，江陵總管陸騰 及巋之將士擊走之。昭達(dá)又寇竟陵之青泥，巋令其大將軍許世武赴援，大為昭達(dá)所 破。

　　初，華皎、戴僧朔從衛(wèi)公直與陳人戰(zhàn)敗，率其麾下數(shù)百人歸于巋。巋以皎為司 空，封江夏郡公；僧朔為車騎將軍，封吳興縣侯。巋之十年，皎將來朝，至襄陽， 請衛(wèi)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諸郡，人少國貧，朝廷興亡繼絕，理宜資贍。豈使齊 桓、楚莊獨(dú)擅救衛(wèi)復(fù)陳之美？望借數(shù)州，以裨梁國?！敝比恢?，乃遣使言狀。帝許 之，詔以基、平、鄀三州歸之于巋。

　　及平齊，巋朝于鄴，帝雖以禮接之，然未之重也。巋知之，后因宴承間，乃陳 其父荷周文拯救之恩，并敘二國艱虞，脣齒掎角之事。辭理辯暢，因涕泣交流，帝 亦為之噓欷。自是大加賞異，禮遇日隆。后帝復(fù)與之宴，齊氏故臣叱列長叉亦預(yù)焉， 帝指謂巋曰：“是登陴罵朕者也?！睅h曰：“長叉未能輔桀，翻敢吠堯！”帝大笑。 及酒酣，帝又命琵琶自彈之，仍謂巋曰：“當(dāng)為梁主盡歡?！睅h乃起請舞，帝曰： “王乃能為朕舞乎？”巋曰：“陛下既親撫五弦，臣何敢不同百獸？”帝大悅，賜 雜繒萬段、良馬數(shù)十疋，并賜齊后主妓妾，及帝所乘五百里駿馬以遣之。及隋文帝 執(zhí)政，尉遲迥、王謙、司馬消難等各起兵。時巋將帥皆密請興師，與迥等為連衡之 勢，進(jìn)可以盡節(jié)于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巋以為不可。俄而消難奔陳，迥等相次 破滅。隋文帝既踐極，恩禮彌厚，遣使賜金五百兩、銀千兩、布帛萬疋、馬五百疋。 開皇二年，隋文帝備禮納巋女為晉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蘭陵公主，由是罷江陵總 管，巋專制其國。四年，來朝長安。帝甚敬待之，詔巋位在王公之上。巋被服端麗， 進(jìn)退閑雅，天子矚目，百僚傾慕。帝賜巋縑萬疋，珍玩稱是。及還，親執(zhí)其手謂之 曰：“梁主久滯荊楚，未復(fù)舊都，朕當(dāng)振旅長江，相送旋反?！睅h拜謝而歸。五年 五月，寢疾薨。臨終上表奉辭，并獻(xiàn)所服金裝劍，帝覽而嗟悼。巋在位二十三年。 梁之臣子，葬之顯陵，謚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

　　巋孝悌慈仁，有君人之量。四時祭享，未嘗不悲慕流涕。性尤儉約，御下有方， 境內(nèi)安之。所著文集及《孝經(jīng)》、《周易義記》及《大小乘幽微》，并行于世。文 帝又命其太子琮嗣位。

　　琮字溫文，性俶儻不羈，博學(xué)有文義。兼善弓馬，遣人伏地持帖，琮奔馬射之， 十發(fā)十中，持帖者亦不懼。初封東陽王，尋立為梁太子。及嗣位，帝賜以璽書，敦 勉之。又賜梁之大臣璽書，誡勉之。時琮年號廣運(yùn)，有識者曰：“運(yùn)之為字，軍走 也，吾君將奔走乎！”其年，琮遣大將軍戚昕以舟師襲陳公安，不克而還。文帝徵 琮叔父岑入朝，拜大將軍，封懷義公，因留不遣。復(fù)置江陵總管以監(jiān)之。琮所署大 將軍許世武密以城召陳將宜黃侯陳紀(jì)，謀泄，琮誅之。后二歲，上征琮入朝，率臣 下二百余人朝京師。江陵父老莫不殞涕曰：“吾君其不反矣！”上以琮來朝，遣武 鄉(xiāng)公崔弘度將兵戍之。軍至鄀州，琮叔父巖及弟瓛等懼弘度掩襲之，遂引陳人至城 下，虜居人而叛。于是廢梁國。上遣左仆射高颎安集之，曲赦江陵死罪，給復(fù)十年。 梁二主各給守墓十戶，拜琮柱國，賜爵莒國公。

　　自詧初即位，歲在乙亥，至是，歲在丁未，凡三十三載而亡。

　　琮至煬帝嗣位，甚見親重，拜內(nèi)史令，改封梁公。琮之宗族，緦麻以上，并隨 才擢用，于是諸蕭昆弟，布列朝廷。琮性淡雅，不以職務(wù)自嬰，退朝縱酒而已。內(nèi) 史令楊約與琮同列，帝令約宣旨誡勵。約復(fù)以私情諭之，琮曰：“琮若復(fù)事事，則 何異公哉？”約笑而退。約兄素時為尚書令，見琮嫁從父妹于鉗耳氏，謂曰：“公 帝王之族，何乃適妹鉗耳氏？”琮曰：“前已嫁妹于侯莫陳氏，此復(fù)何疑？”素曰： “鉗耳，羌也，侯莫陳，虜也。何得相比？”琮曰：“以羌異虜，未之前聞?！彼?慚而止。琮雖羈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常與賀若弼深友，弼既誅，復(fù)有童謠 曰“蕭蕭亦復(fù)起”，帝由是忌之，遂廢于家。卒，贈左光祿大夫。

　　子鉉，位襄城通守。復(fù)以琮弟子鉅為梁公。鉅小名曰藏，煬帝甚昵之，以為千 牛。與宇文皛出入宮掖，伺詧內(nèi)外。帝每有游宴，鉅未嘗不從。遂于宮中，多行淫 穢。江都之變，為宇文化及所殺。

　　詧子{山}，追謚孝惠太子；巖，封安平王；岌，封東平王；岑，封河間王， 后改封吳郡王。琮弟瓛，義興王；彖，晉陵王；璟，臨海王；珣，南海王；瑒， 義安王，瑀，新安王。

　　以蔡大寶為股肱，王操為腹心，魏益德、尹正、薛暉、許孝敬、薛宣為爪牙， 甄玄成、劉盈、岑善方、傅淮、褚珪、蔡大業(yè)典眾務(wù)，張綰以舊齒處顯位，沈重以 儒學(xué)蒙厚禮。自余多所獎拔，咸盡其器能。及巋纂業(yè)，親賢并用。將相則華皎、殷 亮、劉忠義，宗室則蕭欣、蕭翼，人望則蕭確、謝溫、柳洋、王氵是、徐岳，外戚 則王洋、王誦、殷璉，文章則劉孝勝、范迪、沈君游、君公、柳信言，政事則袁敞、 柳莊、蔡延壽、甄詡、皇甫茲。故能保其疆土而和其人焉。今載詧子{山}等及蔡 大寶以下尤著者，附于左。其在梁、陳、隋已有傳，及巋諸子未任職者，則不兼錄。

　　{山}字道遠(yuǎn)，詧之長子也。母曰宣靜皇后。詧之為梁王，立為世子。尋病卒。 及詧稱帝，追謚焉。

　　巖字義遠(yuǎn)，詧第五子也。性仁厚，善撫接，歷尚書令、太尉、太傅。入陳，授 東揚(yáng)州刺史。及陳亡，百姓推巖為主。為總管宇文述所破，伏法于長安。

　　岌，詧第六子也。性淳和，位至侍中、中衛(wèi)將軍。巋之五年，卒。贈司空，謚 曰孝。

　　岑字智遠(yuǎn)，詧第八子也。位至太尉。性簡貴，御下嚴(yán)整。及琮嗣位，自以望重 屬尊，頗有不法。故隋文徵入朝，拜大將軍，封懷義郡公。

　　瓛字欽文，巋第三子也。幼有令譽(yù)，能屬文。位荊州刺史，頗有能名。崔弘度 兵至鄀州，瓛懼，與其叔父巖奔陳。陳主以為侍中、吳州刺史，甚得物情。三吳父 老皆曰：“吾君之子?！标愅觯瑓侨送浦疄橹?。吳人見梁武、簡文及詧、巋等兄弟 中并第三，而踐尊位。瓛自以巋第三子，深自矜負(fù)。有謝異者，頗知廢興，梁陳之 際，言無不驗(yàn)，江南人甚敬信之。及陳主被禽，異奔瓛，由是益為眾所歸。宇文述 討之，瓛遣王褒守吳州，自將拒述。述遣兵別道襲褒，褒衣道士服，棄城而遁。瓛 敗，將左右數(shù)人，逃于太湖，匿于人家。被執(zhí)，述送長安斬之。

　　璟，仕隋，尚衣奉御；瑒，衛(wèi)尉卿、秘書監(jiān)、陶丘侯；瑀，內(nèi)史侍郎、河池太 守。

　　蔡大寶，字敬位，濟(jì)陽考城人。祖履，齊尚書祠部郎。父點(diǎn)，梁尚書儀曹郎、 南兗州別駕。

　　大寶少孤，而篤學(xué)不倦，善屬文。初以明經(jīng)對策第一，解褐武陵王國左常侍。 嘗以書干仆射徐勉，勉大賞異，乃令與其子游處，所有墳籍，盡以給之。遂博覽群 書，學(xué)無不綜。詧初出第，勉仍薦大寶為侍讀，兼掌記室。尋除尚書儀曹郎。詧出 鎮(zhèn)會稽，大寶詣選曹求諮議，不得，以為記室。大寶攘臂而出曰：“不為孫秀，非 人也。”詧蒞襄陽，遷諮議參軍，謀謨皆自大寶出。及梁元與河?xùn)|王譽(yù)結(jié)隙，詧令 大寶使江陵以觀之。梁元素知大寶，見之甚悅，乃示所制《玄覽賦》，令注解焉。 三日而畢。梁元大嗟賞之，贈遺甚厚。大寶還，白詧云：“湘東必有異圖，禍亂將 作，不可下援臺城。”詧納之。及詧于江陵稱帝，為侍中、尚書令，參掌選事，進(jìn) 位柱國、軍師將軍，封安豐縣侯。巋嗣位，冊授司空、中書監(jiān)、中權(quán)大將軍、領(lǐng)吏 部尚書。固讓司空，許之，加特進(jìn)。巋之三年，卒。及葬，巋三臨其喪。贈司徒， 進(jìn)爵為公，謚曰文凱，配食詧廟。

　　大寶性嚴(yán)整，有智謀，雅達(dá)政事，文辭贍速。詧之章表、書記、教令、詔冊， 并大寶專掌之。詧推心委任，以為謀主。時人以詧之有大寶，猶劉先主之有孔明焉。 所著文集三十卷，及《尚書義疏》，并行于世。

　　有四子。次于延壽有器識，博涉經(jīng)籍，尤善當(dāng)世之務(wù)。尚詧女宣城公主，歷中 書郎、尚書右丞、吏部郎、御史中丞。從琮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秘書丞。終于 成州刺史。

　　大寶弟大業(yè)，字敬道。有至行，位散騎常侍、衛(wèi)尉卿、都官尚書、太常卿。卒， 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簡。有五子，允恭最知名。位太子舍人。梁滅入陳，為尚書 庫部郎。陳亡仕隋，起居舍人。

　　王操，字子高，其先太原晉陽人，詧母龔氏之外弟也。性敦厚，有籌略。初為 詧外兵參軍，親任亞于蔡大寶。及詧稱帝，歷五兵尚書、郢州刺史，進(jìn)位柱國，封 新康縣侯。巋嗣位，授鎮(zhèn)右將軍、尚書仆射。及吳明徹為寇，巋出頓紀(jì)南，操撫循 將士，莫不用命。明徹既退，江陵獲全，操之力也。遷侍中、中衛(wèi)將軍、尚書令、 開府儀同三司，領(lǐng)荊州刺史。操既位居朝右，每自挹損，深得當(dāng)時之譽(yù)。卒，巋舉 哀于朝堂，流涕曰：“天不使吾平蕩江表，何奪吾賢相之速也！”及葬，親祖于瓦 官門。贈司空，進(jìn)爵為公，謚曰康節(jié)。

　　有七子，次子衡最知名。有才學(xué)，位中書、黃門侍郎。

　　魏益德，襄陽人也。有材干，膽勇過人。詧稱帝，進(jìn)位柱國，封上黃縣侯。卒， 贈司空，謚曰忠壯，進(jìn)爵為公。巋之五年，以益德配食察廟。

　　尹正，其先天水人。詧蒞雍州，正為其府中兵參軍。禽張纘，獲杜岸，皆正之 力。詧稱帝，除護(hù)軍將軍，位柱國，封新野縣侯。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剛。 巋之五年，以正配食詧廟。

　　子德毅，多權(quán)略，位大將軍。后以見疑賜死。

　　甄玄成，字敬平，中山人。博達(dá)經(jīng)史，善屬文。少為簡文所知。以錄事參軍隨 詧鎮(zhèn)襄陽，轉(zhuǎn)中記室參軍，頗參政事。以江陵甲兵殷盛，遂懷貳心，密書與元帝， 具申誠款?；蛴械闷鋾?，送于詧。詧深信佛法，常愿不殺誦《法華經(jīng)》人。玄成素 誦《法華經(jīng)》，遂以此獲免。詧后見之，常曰：“甄公好得《法華經(jīng)》力?！焙笪?吏部尚書，有文集二十卷。

　　子詡，少沈敏，閑習(xí)政事。歷中書舍人、尚書右丞。從琮入隋，授開府儀同三 司，終于太府少卿。

　　岑善方，字思義，南陽棘陽人。祖惠甫，給事中。父昶，散騎侍郎。善方有器 局，博綜經(jīng)史。同刑獄參軍隨詧至襄陽。詧初請內(nèi)附，以善方兼記室充使，往來凡 數(shù)十反。魏恭帝二年，封長寧縣公。及詧稱帝，位散騎侍郎、起部尚書。善方性清 慎，有當(dāng)世干能，故詧委以機(jī)密。卒，贈太常卿，謚曰敬。所著文集十卷。

　　有七子，并有操行。之元、之利、之象最知名。之元太子舍人，早卒。之利仕 隋，位零陵郡丞。之象仕隋，尚書虞部員外侍郎，邵陵、上宜、渭南、邯鄲四縣令。

　　宗如周，南陽人。有才學(xué)，以府僚隨詧，后至度支尚書。如周面狹長，詧以 《法華經(jīng)》云：“聞經(jīng)隨喜，面不俠長。”嘗戲之曰：“卿何為謗經(jīng)？”如周踧躇， 自陳不謗。詧又謂之如初。如周懼，出告蔡大寶。大寶知其旨，笑謂之曰：“君當(dāng) 不謗余經(jīng)，正應(yīng)不信《法華》耳。”如周乃悟。又嘗有人訴事于如周，謂為經(jīng)作如 州官也。乃曰：“某有屈滯，故來訴如州官?！比缰茉唬骸盃柡涡∪?，敢呼我名！” 其人慚謝曰：“祗言如周官作如州，不知如州官名如周，早知如州官名如周，則不 敢喚如周官作如州?！比缰苣诵υ唬骸傲钋渥载?zé)，見侮反深?！北娤谭鋵捬?。

　　袁敞，陳郡人。祖昂，司空。父士俊，安成內(nèi)史。敞少有識量，博涉文史。以 吏部郎使詣周。時主者以敞班在陳使之后，敞固不從命曰：“昔陳之祖父，乃梁諸 侯下吏，盜有江東。今周朝宗萬國，招攜以禮。若使梁之行人在陳之后，便恐彝倫 失序。豈使臣之所望焉。”主者不能屈，遂以狀奏。周武帝善之，乃詔敞與陳使異 日而進(jìn)。使還，以稱旨，遷侍中。轉(zhuǎn)左戶尚書。從琮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終于 譙州刺史。

　　論曰：自金行運(yùn)否，中原喪亂，元氏唯天所命，方一函復(fù)。鐵弗、徒何之輩， 雖非行錄所歸，觀其遞為割據(jù)，亦一時之杰。然而卒至夷滅，可謂魏之驅(qū)除。梁主 任術(shù)好謀，愛賢養(yǎng)士，蓋有英雄之志，霸王之略焉。及淮海版蕩，骨肉猜貳，擁眾 自固，稱籓內(nèi)款，終能據(jù)有全楚，中興頹運(yùn)。雖士宇殊于舊邦，而位號同于曩日。 眙厥自遠(yuǎn)，享國雖短，可不謂賢哉！嗣子纂業(yè)，增修遣構(gòu)，賞罰得衷，舉厝有方。 密邇寇讎，則威略具舉；朝宗上國，則聲猷遠(yuǎn)振。豈非繼世之令主乎？琮大去其邦， 因而不反，遂為外戚。不事自持，蓋亦守滿之道也。